曹觅无法,只得叫上了管家和东篱,风风光光弄了一场。
七月十九那天,丹巴那边依照约定,将离开两个多月的张氏母女送了回来。
彼时,曹觅正在同东篱核对明日生辰宴的流程,外间一个小厮入内禀告,说起张氏母女回来的事情,曹觅还有些恍惚。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让人先将张氏母女送去了她们原本的那个院子,又送了两个人过去伺候。
等她忙完了手头的事,终于找了点空隙接见了张氏。
阔别了两个月,张氏和她的女儿小子规都黑瘦了些许,但精神看着还不错。
两个月的草原生活让张氏原本细腻的皮肤变得有些粗糙,却让她的双眼愈发明亮,不再像以往一般缺少生气。
见到曹觅时,她俯身朝着曹觅行礼,曹觅连忙将她们母女二人扶了起来。
照例逗了一会小子规,曹觅才问起了张氏这两个月的生活。
草原的生活其实十分枯燥,而像张氏夫君所在的阿勒族这种贫穷而弱小的部落,生活也就更艰苦一些。
他们已经被赶到了草原的边缘角落,那里,贫瘠的牧草无法供养太多的牛羊,阿勒族的人每天一睁眼,就为着牛羊的食物发愁。
张氏说完了艰苦,突然又转口说道:“其实,民妇在想,也许草原上可以播种也说不定。”
“播种?”曹觅问道:“你是说,让他们自己种植牧草?”
“嗯!”张氏点点头,双眼发亮地看着曹觅:“如果盛朝人能播种种植粮食,养活自己,为什么草原上不能种植牧草养活牛羊呢?这样的话,部落就不需一直迁徙了。”
曹觅十分赞同她的话:“你说得很对。以前,阿勒族生活在草原深处,那里地域辽阔,人们根本不需要考虑牧草的问题,吃完了东边一片,西边的草原,自然而然也就长出来了。
“但如今阿勒族已经被逼到边缘,根本无法迁徙,倒不如利用有限的草地,自己播种牧草。”
张氏点点头,但面容上却有些愁苦:“阿勒族的族长是民妇亡夫的亲叔叔。民妇正在同他商议此事。”
曹觅见她表情,猜测道:“看来……商议不是很顺利。”
张氏无奈地笑了笑:“瞒不过王妃。组长说,如今我们居住的地方并不和平,稍有不慎,戎族与盛朝交战起来,很有可能就会波及到阿勒族。
“种植牧草也许可行,但很可能等不到长成,便会被糟蹋。
“如此,还凭白浪费了精力”
曹觅有些奇怪:“可不种植牧草,也不能解决阿勒族会遭遇的困境啊。”
“是。”张氏颔首:“所以,首领的想法是,趁着秋收之前,离开现在的地方,往东绕路,避开戎族目前的一些大部族,之后再往北边去。”
“北边?”曹觅听完,皱着眉沉思着。
说起来,她对草原那边的事情并不了解,所以也无法评价阿勒族族长的决定。
不过,倘若他们真的成行,张氏母女又跟着离开的话,以后她们想要回到盛朝,恐怕是希望渺茫。
于是,沉思了一阵,曹觅询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张氏抬眼朝她看来。
她笑了笑,“王妃的好意,民妇都知道。”
说着,她离开椅子,俯身又在曹觅面前跪下:“王爷和王妃的大恩,民妇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只能谨记在心,以图来世报答。”
曹觅叹了一口气:“不必如此。”
她想了想,还是劝道:“草原毕竟不比中原,否则戎人也不会年年扣关,妄图入主中原大好河山了。”
“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是回来王府,子规也能有栖身之地,实在不必……”
张氏却摇摇头:“王妃不知道。在阿勒族,民妇和子规过得虽然有些贫苦,但民妇知道,子规很快乐。
“她每日里同部落里的孩子奔跑在草原之上,她跟她的父亲一样,天生就属于那里。”
说到这里,她面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神色:“她想要留下,民妇,也愿意同她一起留下。”
知道子规如今就是张氏唯一的寄托,曹觅不再多劝。
她勉强扬了扬嘴角,又道:“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了。此次为了我,让你们舟车劳顿赶回来一次,路上累着了吧。
“你先带着子规回去休息吧,明日生辰宴结束,我在与丹巴商量,再把你们送回去。”
张氏俯身行礼,道:“多谢王妃。”
等她带着子规离开之后,曹觅倚在案上,有些头痛地思考着。
隔日,北安王妃的生辰宴如期举行。
由于北安王不在,此次赴宴的都是一些女眷。各大世家花光了心思,送来了琳琅满目的礼物。
最让曹觅感到惊讶的是,丹巴这个戎商虽然没有收到邀请,但也派人送上了生辰礼。
而他送来的那些,俨然就是之前曹觅与他提过的奇花异草。
她今日事情繁多,没有机会细看,但匆匆一瞥,也能确定那些奇植都是盛朝没有的,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被种在精致的盆栽中,即使经历了路途的颠簸,依旧焕发出强健的生命力。
曹觅喜不自胜地吩咐东篱将东西收好,转身到了宴客厅中待客。
夜里,宴席结束之后,她接着核查礼单的由头,想要过去看看丹巴送来的东西,却没想到张氏母女竟然也送来了贺礼。
曹觅有些惊奇,一时也顾不上丹巴那边的礼物了,询问起张氏送来的东西。
东篱依言将东西取来,只见都是些廉价的毛毡和熏肉。
曹觅倒不嫌弃,与东篱说道:“张氏已经自顾不暇,仍然为我准备了礼物,倒是十分有心。”
东篱点点头:“张氏是个知恩的人。”
曹觅笑了笑:“嗯,你帮我为她准备一份回礼吧,不要太贵重的,寻些普通的、实用的东西,最好是些冬日里能用的吃食和衣物,等她们要走的时候,嘱托丹巴帮忙一起带上。”
东篱笑道:“婢子遵命。”
曹觅摸了摸那有些扎手的毛毡,正要让人将东西收下去,突然想到什么。
她喃喃道:“戎族不擅手工,这毛毡处理得可粗糙。”
东篱见状,连忙将毛毡拿走:“张氏虽然一番好意,但这种东西毕竟还是有些脏,王妃莫要接触为好。”
曹觅摇摇头:“无碍。”
她突然想起什么,道:“若是我们能把他们不会处理的羊毛一类买过来……制成冬衣,这个冬季岂不是不用担心了。”
东篱张了张嘴,明显觉得她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王妃,羊毛粗糙,只能弄成类似于这样的毛毡,如何能制成冬衣呢?”
曹觅抬头看她:“怎么不可以!”
说起来,她的空间中甚至有一台能纺羊毛的纺织机呢。
曹觅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和奶奶还会去收购棉花和羊毛,自己来做衣裳。后来,日子渐渐好过了,这类费力气的事情大人们不再做,曹觅也就再没看过那些工具。
她原本以为母亲早将那些东西扔了,但是自从她有了空间之后,对空间中的所有东西都有所感应。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些东西并没有被母亲丢掉,而是被她收起在家中一个小仓库中,就堆在最里面的那个角落。
这种时候,曹觅就无比感谢自己母亲从来不愿随便丢弃东西的好习惯,她如果能找个时间将那套处理羊毛的工具拿出来,研究清楚之后告诉刘格,在这个时代造出纺羊毛的机器,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浮起一个绝妙的主意。
“或许,阿勒族他们不需要迁走。”她低声喃喃着,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张氏性子稳重,绝不愿意接受无偿的馈赠。
“但若能让她和阿勒族成为中介,替我在草原收购大量的羊毛,或许就可以解决阿勒族如今的困境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东篱闻言,在旁边提醒道:“王妃,如今戎族与本朝关系紧张,张氏在草原收购羊毛或许不难,可是要如何运过来呢?”
曹觅点点头:“你说得对。如今各个商道都有丹巴那样的大商人把控,这些商道是他们多年经营打点下来了,绝对不可能轻易让别人通行。
“但是……”
曹觅忽而又笑了笑:“丹巴根本看不上羊毛这种小生意,或许可以跟他提一提,‘租借’他的商道。”
“租借?”东篱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嗯。”曹觅道:“你可以理解为,嗯……买路费。”
东篱被她逗得一笑:“王妃这么一说,奴婢便懂了。说起来,这些戎商,确实就是半个盗匪呢。”
曹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要乱说。”
但随后,她又沉思起来:“不过这件事,还是要同张氏那边商议看看……不知道她一个女子,有没有这样的胆魄。”
说着,她抬头嘱咐东篱,“总之,她若提起要离开的事,你便说我有些事要托付与她,先留她两日,我这边先跟刘格和丹巴确认一下,再看看要怎么做。”
东篱点了点头:“是。”
如此一番讨论下来,天色却已经晚了。
曹觅打了一个哈欠:“算了,礼物的事情,明日再核算吧,你也别熬夜了,下去休息吧。”
东篱闻言点点头,取过账薄便先离开了。
她离开后不久,曹觅洗完脸,正打算休息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值班的婢子入内禀告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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