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等人也一同凑上前来看印板,对着这种新奇的工具啧啧称奇。
突然,其中一个蓝衣女子突发奇想说道:“这……王妃,印刷术只能印字吗?若是在印板上刻出画作,是不是也能印出画来?”
这些女夫子们各怀绝技,此时开口的蓝衣女子,恰好就是一位书画双绝的人物。
曹觅听到她这种想法,笑了笑:“这是自然,只要能刻出来,约莫都能印。
“但是画作一类,技艺之外,更讲究灵气。用印板印刷出来的画作,恐怕只余其形,不存其神。”
众位女夫子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位平日与蓝衣女子交好的女子打趣了一句:“灵儿平日用功,我朝她讨一副小像都得等上半个月。本以为有了印刷术,我们便可以人手一副灵儿的佳作,现在看来,这个期望怕是也要落空。”
周雪等人闻言,纷纷善意地笑开。
蓝衣女子却躁得慌,扑上去捂住好友的嘴,羞赧道:“我是忙过头给忘了,你要的话催催我,哪里有不先紧着你们的!”
听她这样说,其他女子便不依了,纷纷与蓝衣女子讨要起来。
她们玩闹间,曹觅却有了一个主意。
“虽说印刷出来的画作失了灵性,但……”她若有所思地道:“并不是所有画作,都需要灵气十足,对吧?”
众人闻言,转头朝她看来。
曹觅取过方才众人争相传阅的孝经,指了指纸张右下角的位置,问道:“若是在纸张边缘,用印刷术印刷出子女侍奉父母的模样,衬上这孝经,岂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周雪等人朝她围拢过来,一时间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曹觅便干脆跟张卯要来了笔墨,让蓝衣姑娘按着她的想法,在孝经左下角的空白处勾勒几笔,画出一幅“母慈子孝”的小像。
由于这个时代人们书写的习惯还是从右到左,所以小像的位置只能安排在左下角,曹觅有些看不习惯。
但是周雪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显然是瞬间就领会了这幅画作的妙趣。
蓝衣女子道:“从前我只见过字为画添辉,今天第一次见画为字增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的好友则捧着那张孝经,对着曹觅央求道:“你们谁都别跟我争,王妃,求您将这页孝经赏赐予我吧。”
曹觅笑着摇摇头,道了声“好”,便任她们去闹了。
待到众人都看过那页孝经,曹觅叫过众人,提出自己的设想:“你们说,如果府中准备一批纸笺,用事先准备好的印板,在其上印上雪月花鸟,甚至美人等小像,再贩售出去,如何?”
众位女子面面相觑。
周雪第一个回答道:“若是画作是灵儿所作,即使因为印刷失了灵气,必定也余七分颜色。这样的纸笺,买来收藏,小女子也是愿意的。”
曹觅等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她笑了笑,道:“如此,那便值得试一试了。若到时走不通,便留在府中,我们自己用。”
众人闻言,尽皆笑开。
“哪有可能走不通?”周雪大胆地调侃了一句:“只怕到时候不够卖,王妃连我们的那份都要收去呢。”
曹觅无奈地摇摇头。
她最近是有些缺钱,毕竟如今她用来周转的资金,可全都是戚游“借”给她的那一千两银子。
这印刷术好不容易弄出来,她自然要想办法从中生财,好筹集资金,继续下一步的研发工作。印书这条路子只是常规操作,不可能一下子为曹觅聚集大量的财富,但是纸笺这样新奇好看的东西,却极有可能一举进入贵族阶层,成为敛财的聚宝盆。
想通这一点,曹觅扭头对着名唤“灵儿”的蓝衣女子说道:“那这段时间,你若有空,就画些草木飞鸟,或者是美人像出来,到时候让张卯他们印一批出来,我们看看效果。”
蓝衣女子腼腆地应了声“是”。
曹觅又提醒道:“图形印刷之后,图像整个会翻转,你在绘图时,要记着这点……总之到时你可以找张卯他们,按着他们的指引作画。”
蓝衣女子点点头,自然继续应下。
解决完这一桩,又吩咐了一些其他琐碎的事宜,曹觅便先行离开了。
张卯则带着人,将她今日说的一些建议都整理了一遍,准备着继续优化印刷术。
——
一个月后,容广山庄传来准备秋收的喜讯。
恰好原本留在康城中,为王府和其他世家修炕的泥瓦匠们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曹觅便干脆将酒楼那边的修建任务也停了,让这些人回到山庄帮忙抢收。
王树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王府管事的安排下,跟随其他泥瓦匠回到了容广山庄。
他因着身强体壮,又愿意卖力气,在几个月前,被北寺挑选出来,往水泥厂那边学习了搭炕的手艺。
离开容广的这段时间,他也十分记挂地里的庄稼。毕竟当初开垦的时候,也是他们这批人冲在前头,将种子播撒在地里。
夏令时种下的秧苗经过几个月的耕作,已经长成金黄的麦穗。整个田地里萦绕着一种丰收的气息,连秋末带着寒意的北风都没有吹熄众人的热情。
金灿灿的麦子被一匹匹收上来,一摞摞堆积在田边。成年人手脚不停地收割着。暂时停了学业的孩子们则混在人群中,稍微大一些的做着力所能及的琐事,个头小的就在田垄阡陌间,找寻着被落下的麦穗和豆粒。
时值正午,女人们抬着做好的饭来到田垄边,招呼着人们上来用餐。
王树从田间抬起头来,锤了锤腰缓了口气。
他有意拖延了一阵,等到田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来到取饭点,排到了自己早就观察好的一个队列最末。
队伍虽长,但是打饭的妇女们动作也快,她们深知收割的辛苦,舀饭菜时一点都不吝啬地往碗中添,直到实在堆不下了,还叮嘱了一声:“不够再过来啊,这几日的饭菜,管够!”。
很快,队伍渐渐缩短,轮到了最末的王树。
负责这一列打饭的白氏看了他一眼,取过一个大碗,动作麻利地添起饭菜来。
王树本趁着排队的功夫,将要说的话好生琢磨了一番,可真来到她面前时,仍旧有些结巴。
他轻咳一声,说道:“咳,白,白家娘子手艺真好,今天这饭菜,闻着比昨日更,更香了。”
白氏笑了笑,却没有居功:“今日的饭菜确实好,但却不是我的功劳。”
“嘿嘿。”王树抓了抓脑袋,“大家伙都知道你的手艺好,怎么就不是你的功劳了?”
两人对话的这番功夫,白氏已经将空碗填得满满当当的。
她将冒尖的大碗递给王树,问道:“今日庄内杀了六头猪,他们方才都在议论呢。你排队时,没有听到吗?”
排队时,王树光顾着想自己的事,确实没注意旁人都在说些什么。
此时听到白氏的话,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后有些着急地询问道:“六头猪?是山庄内养的那几头?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给杀了?”
白氏点点头:“嗯。”
她见王树眉头紧皱,又解释道:“你别乱想,是王妃特意派人过来,说是这段时间收割辛苦,杀几头猪给大家伙开开荤。
“王妃还送来了一些新米,总之,等下午你们把这最后一块地收拾好,今晚就能一饱口福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听到是王妃的吩咐,王树终于放下了心。
白氏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碗,说道:“猪还没杀好,今日午饭我用了些猪油,味道估摸着也不错。你……你喜欢的话,就多吃点。”
王树点点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做的东西,自然是怎么都好吃。”
白氏微微红了脸,却羞赧地瞪了他一眼。
她见后面没人了,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王树正想帮忙,却被旁边几个正吃着饭的熟人打趣:“王哥,干嘛呢?怎么成天围着人白家娘子打转,打完饭就过来啊。”
他们这番话逗得王树和白氏都红了脸,王树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大大方方朝那边走了过去:“瞎说什么呢!”
他离开之后,白氏匆匆收拾好东西,便跟着其他在厨房里工作的妇人们一起离开。
男人们又调侃了王树几句,见王树有些上脸了,这才将话题转开。
“哎,累了好些天了,晚膳终于能吃上顿肉了。”一个瘦麻杆似的男子感叹道。
“哟,这就受不了啦?”他旁边,一个黑皮肤的汉子嘲笑道:“不过就是因为收成忙了段时间,往年在自己家,哪可能在这个点吃上肉。”
“我知道。”瘦麻杆狠狠地扒了一口饭,让久违的猪油香气在自己唇齿间爆开,“你可别说你不馋肉。”
“馋啊,太馋了!”黑皮肤的汉子咽下一口豆饭,“这都多久没闻到肉香了!”
王树见他们讨论得气劲,也凑着热闹说道:“还是王妃心地仁善,记挂着我们。往年我这个时候偶尔会去大财主家帮工,虽然也能吃饱,但是也没见过专门为这个杀猪的。”
周围坐着的都是一些过惯苦日子,最后还落得个流离失所结局的男子,听到他这句话,都有些感慨。
气氛沉默了片刻,又有人说道:“不过,看今秋的收成,至少我们这个冬天不会难过了!”
“对!”黑皮肤骄傲道:“不是我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亩地里居然能打上这么多粮食!这都整弄好,庄里的那个粮仓够不够放啊?”
众人闻言笑开,有的说肯定够,有的又说不够就直接再建一个呗。
倒是王树还清醒着。
他看着黑皮肤,记起他不是田里收割这一组的,而是负责脱粒那边的,于是有些忧心忡忡地询问道:“哎,老黑,我们田里这边,今天下午忙完,就都收好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被调过去脱粒吗?怎么样?那边还顺利吗?这都晚秋了,可别到时候拖到落雪了。”
黑皮肤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笑了笑。
半晌后他见众人都等着他回话,终于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都没听过我们脱粒组那边的事情?”
“哎哟!”瘦麻杆瞪了他一眼,“这几天大家伙忙得要死,天一亮就到田里来,天黑了就收拾东西回去睡觉,老八那个混头,这几天累得澡都不洗,我们那边整个屋子都是他的汗臭味,谁有心思打听你们脱粒那边的事情。”
黑皮肤抓了抓后脑勺,憨憨笑道:“也是。”
他于是解释道:“放心吧,我们脱粒那边快着呢,绝对耽误不了日子。”
王树见他这样信心十足的模样,有些困惑:“真当我们没脱过粒啊。我还想着这边收割完了,明天要主动申请过去你们那边帮忙呢。”
他有力气,做起这些粗重的农活也比别人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