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婚姻永恒的主题。
贺云舒从小活得自由,父母虽然工作得辛苦,但没怎么缺过她的零花钱。她长大的那个巨大批发市场,就仿佛是这个城市最大的百货仓储中心,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无论她想要什么,绕着市场不同的区转一圈,总是能得到。
因此,她对钱的概念不深,对物的概念是想要就能有。
唯一不容易得到的,是人。
爱一个人需得有勇士屠龙的心,方才能破开重重的险关。
贺云舒单身的时候,没有家累负担,也不用像某些同事一样烦恼房车的问题,工资一律是吃光花光。她偶尔能给自己上几样轻奢的包包和鞋子,几个月去吃一次人均近四位数的餐厅,或者一年来一回就近出国的旅游。比起大多数的同龄人,她能靠自己过得轻松惬意。
可同方洲约会后,陡然拮据起来。并非方洲不愿承担约会开销,而是她的家庭教育让她必须进行四六分账。她心里大概会计算着次数,方洲付两次,她会比较强烈地要求付一次。然一次的费用,差不多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这个钱,不能省,也不好省。按照母亲的话说,小便宜占了,人品就低下。
为此,她不得不开始靠着老本生活。所谓老本,就是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父母偶尔给的零花钱,大概有二十来万的样子。
然约会费用是比较明确的账单,更多更杂是不够明确的。比如,方洲带她去好的西餐厅吃个牛排,她也总不能一身素地出去。总要戴个项链,装扮一点饰品,化一个好妆,头发也要打理。最要紧的,每一次的衣裳不能一样。衣服小单件几百上千,配上几套就是万数,若来个比较大件的外套或者皮包,又或者上一双好鞋子,又是万数。
衣食的品质上去了,其它一切的开销就水涨船高。
贺云舒跟得有点辛苦,但每次见到方洲,什么怨也没了。只是一点点身外之物,能换着心上人,有什么关系?
可约会几个月,眼看着存款下去一半,简直令人心慌。更心慌的是,方洲为贺云舒庆祝生日,在她手腕上套了一个十分典雅的女表。她摇着手臂,亮晶晶的小玩意在她的手腕上滑动,水晶表盘和钻反射着透亮的光,显得那么漂亮。
方洲问她,“喜欢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他送的,就是一根草也喜欢。可是这玩意一看就是贵价货,她怎么还礼呢?当时,她撑着一张笑脸,感谢他的贴心。回家就仔细检查手表,按照背面上若隐若现的小标记去找官网,终于找着了萧邦表的官方网站。
她看着那个不大不小的数字透心凉——她的存款根本不够买一个同样品级的男表给方洲做回礼。
于他只不过是普通的日常消费,却已经要了她的老命。
幸好方洲没让她等太久,还没到他过生日的时候,就求婚了。
贺云舒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了更深的忧虑。
方洲于她就是个奢侈品,婚后的日常维护保养,只怕更费钱吧?
方家的钱,不是方洲的钱。方洲的钱,则是从方家来。
这一切,同贺云舒关系不大。
方洲给了她一张生活费卡,“父母年纪大,不能操劳。我去公司是分忧,也是自己喜欢干这份工。工资我会分两份,一份我日常耗费,一份按月转给你。你和岳父母有什么花费,用这卡里出,如果不够就再问我,别去找爸妈。”
贺云舒没拒绝那个卡,毕竟她是真养不起方洲。
可拿了这个卡,便断绝了其它的可能性。公司在公婆名下,大宗的固定财产也是公婆安排了另外的资产管理人负责。方洲和方骏有一两个房产或办公室打底,但细究出资也不过是来自父母。她也在无意间看过方洲的工资表单,固定的工资并不多,差不多平齐给她的钱。另外有一定数量的分红,恐怕就是他自己要花用的部分。
如此说来,方洲其实也不是很富裕。
基于爱或者潦倒的同理心,贺云舒没问方洲要过钱——
纵然她陪着方涵消费的时候,刷爆了信用卡;纵然偶尔给公婆的礼物,搞得她存款清空,连续吃土;纵然她最紧急的时候有从父母那里抠钱来应急。
左支右绌,好几次差点显出原型来。
幸好小熙生得及时,公婆给的奖励大方,一下子让贺云舒补平了亏空。
那几年,她所有的苦心,都化成了其实不是很喜欢的衣裳和首饰,一堆堆落衣帽间的角落里,过季了就不怎么碰。
更后来,小琛出生,贺云舒就落下了心病。
她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是靠生儿子来活在方家?
她一个还算独立的人,怎么就一步步地因为一个男人,搞成现在的样子?
结果呢?贺云舒自以为是的体贴,其实全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方洲有多少钱,她不知;他也根本不需要她省,随手拔一根毛给方骏,就是不多的五百万。
连知会她一声,也是不必的。
贺云舒看着方洲,“所以,你以为我会误会什么?我刚下楼拿东西,只听见一句五百来万不多。”
这问题,方洲显然有点难回答。
她揉了揉手腕,“你这几天,抓得我很痛。”
“抱歉。”他道,“钱是我凑了给方骏的,算借款,他已经写了借条。他为苏小鼎焦头烂额,怕爸妈插手会更麻烦,所以拜托我保密。”
这是他第二次道歉。
可惜贺云舒已经不太能感受到情谊,只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
“关于这部分钱——”
贺云舒打断他,“我需要整理一下头绪,好好想一想。”
方洲半信半疑,但终究没再继续纠缠。
上班日,贺云舒在电脑上输入方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