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寂寂夏日里的一声惊雷,猛地劈下来。
盈袖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曹县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验她是不是处子,把她的衣裳撕开;他逼她说出左良傅的下落,要让她成为第二个胭脂;他痛恨她,在驿站的客栈差点掐死她……
他现在又想怎么样?
盈袖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心狂跳。
正在此时,梅濂“醒”了,他先行下车,恰好挡在盈袖身前,正给了小妹个机会,将那封信藏好。
盈袖深呼吸了口气,调整了番心绪。
怕什么,左右这里是洛阳,陈砚松在呢,这疯子不敢放肆。
下马车后,盈袖四下瞧去。
此时,她正处在个僻静院落前,大门的屋檐下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小巷停了好几辆马车,嬷嬷和护卫们忙着往下卸行李,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这个嬷嬷说轻点,别把姑娘的瓷瓶摔碎了;
那个丫头说你走快些,堵了后面人的路。
“大妹妹小心,别被这些腌臜人碰着了。”
陈南淮笑着走上前来,站在盈袖跟前,用折扇指着院子,细细地给盈袖介绍
“它原是我家一个管事给外室买的宅子,就一个独院儿,父亲高价买了下来,暂时将你哥嫂安置在此处,派了稳妥的丫头婆子们伺候,倒也安生。大妹妹千万别多心,毕竟父亲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太多人盯着他了。放心,他肯定要认回你的,但也得一步步慢慢来,你给他些时日打点准备。”
“是。”
盈袖笑着点头。
她谨记哥哥方才教的,没敢再给陈南淮吊脸子。
正在此时,盈袖瞧见从院里走出来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穿着碧色袄裙,冷白肤色,瓜子脸,一双水灵灵的大花眼,樱唇涂着胭脂,发髻上戴着金臂钏,长得极标致,像是哪个官户家的小姐。
“她是莲生。”
陈南淮转着折扇玩儿,笑道“她和你跟前的荷欢一样,原是老爷屋里的二等丫头,现在全都拨给了你,在你哥嫂这边住了有两个来月了,就等你回来呢。”
话音刚落。
那个叫莲生的丫头就紧跑几步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盈袖磕了个头,起身后,落落大方地立在原地,歪头笑道
“想必这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就是梅小姐吧,奴婢是莲生,给您见礼了。”
“你好。”
盈袖微笑着点头,毕竟不太熟。
“快别乱瞅姑娘了。”
荷欢上前来,扶住盈袖,用帕子轻轻抽打了下莲生的脸,打趣道“咱们小姐面皮薄,你可别死盯着她不放,仔细臊着她。以后伺候的日子在后头呢,快去帮梅大爷搬东西。”
“是是是。”
莲生忙笑着点头。
挽起袖子,去帮梅濂往下搬车里的物件。
“这个莲生长得可真俊呀。”
盈袖不由得赞叹,她笑着打量那个莲生。
身量窈窕,柔中带媚。
这丫头倒真勤快,一边清点行李,一边从大哥哥手中接过食盒等物。
忽然,盈袖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这个莲生在碰到哥哥手的时候,脸红了下,目光也有些闪躲,唇角还浮起抹羞涩的笑。
而哥哥呢,也趁着忙乱的功夫,偷偷给莲生袖中塞了支金钗……
霎时间,盈袖如同被雷击中了般。
在她印象中,哥哥是极敬爱嫂子的,哪怕后来不得已娶了二房,可也没冷落过嫂子……怎么会这样。
“大妹妹,你怎么了?”
陈南淮自然将方才那出看在眼里,男人唇角闪过抹嘲弄的笑,但装作没看见,颇有些关切地看着盈袖,柔声问
“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盈袖干笑了声,没敢再看哥哥。
她怕再看到让人不舒服的画面,低着头,随陈南淮往院里走。
果如陈南淮所说,这个宅子并不大,就一个院子,但胜在干净整洁。抬眼瞧去,上房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从里头走出来个三十左右的貌美妇人,她气质高贵,头上戴着支金凤钗,只稍稍妆扮了些,就胜过无数的庸脂俗粉,正是如意娘。
“嫂子!”
盈袖欢喜极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疾步跑上前去,一头扎进如意娘的怀里,搂住妇人不撒手,哭着撒娇。
“好啦好啦。”
如意娘亦动容,美眸含着泪。
这孩子是她一手教养大的,从未离开她这么久。
“别哭啦,让陈少爷瞧着笑话。”
如意娘轻轻摩挲着妹子的背,柔声安慰,同时冲陈南淮无奈一笑。
走进来的陈南淮瞧见此景,略微怔住,暗道这妇人在南方生活了数年,言语间难免带些江南水乡的软懦,瞧瞧,她虽说年岁大些,但生的妩媚丰腴,即便和貌美无双的盈袖站在一块,竟一点都逊色。
“大嫂子。”
陈南淮笑着躬身见礼,轻声问“咱们该开席了罢,大妹妹赶了许久的路,想必早饿了。”
“对对对。”
如意娘下意识将盈袖拉在一边,让出条道儿,颇有些尴尬地冲陈南淮一笑
“瞧我,一看到袖儿净顾着欢喜,大爷,里头请。”
等将陈南淮迎进去后,如意娘微微踮起脚尖,招呼正往进搬东西的梅濂“官人,莫要忙了,赶紧净手用饭,锅子里的炭火都加了第二遍了。”
“嫂子。”
盈袖搂住如意娘的纤腰,头窝在嫂子的肩头,抱着嫂子轻轻摇。
“我不要吃饭,想睡觉,你陪我嘛。”
“好啦好啦。”
如意娘趁着丫头婆子们不注意,轻轻拍了下小妹的屁股,柔声道“陈少爷今儿专门过来为你接风洗尘,你可不能任性。”
如意娘特意用南方话,低声暗示“不管咱现在身份如何,总之不能得罪陈南淮,快进去。”
“可……”
盈袖斜眼,瞅向正在搬东西的俏丫头莲生和大哥,颇有些担忧道“嫂子,我有话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如意娘淡淡一笑,面上并未有多大起伏,她拉住盈袖的胳膊,带着女孩往里走,道
“晚上说罢,先吃饭。”
才刚进屋,盈袖立马就被一股浓郁的鲜辣香味包裹住。
四下看去,这间上房并不算华贵,但该有的器具和瓷器摆设还都有,外间摆了张大方桌,桌上有只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黄铜锅,锅边是十多道菜,有切得极薄的羊上脑、用秘制酱料腌制的里脊肉,还有鲜笋、菌菇等各色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