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越看着徐思沐一双眼睛里面的红血丝,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徐思沐声音有点沙哑的开口:“对不起呀。”
周翰越心中猛地一疼。
他按着她的脑后,压在自己的胸口。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吩咐门外的林宇倒水进来。
林宇倒了水进来,说:“我已经让邢娜下去买早餐了。”
“嗯。”
徐思沐坐在床边,周翰越端着水杯,给她的唇中喂水。
徐思沐低着头,就着周翰越的手,喝了好几口水。
早餐很快就买了上来,邢娜买了豆浆和小笼包,还有煮鸡蛋,包括林锋父子的份额都买了,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徐思沐被周翰越牵着,坐在餐桌旁边吃东西。
她没有拒绝吃东西,小口吃着。
周翰越给她剥了一个煮鸡蛋,徐思沐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徐思沐吃了两个灌汤包,一个鸡蛋,一杯豆浆。
她其实没有胃口。
忽然,她呕了一声。
立即起身,转身就朝着卫浴间跑了过去。
听见从卫浴间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周翰越急忙跟了过去,看着徐思沐跪在马桶前面,几乎已经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周翰越过抚着她的背,叫林宇拿湿巾和水杯过来。
等到徐思沐有点虚脱的吐完,周翰越拥湿巾给她擦了擦嘴上的呕吐残留物,又让她喝了一口水漱口。
“好点了么?”
徐思沐点头。
她此时脸色很白,就映衬着一双眼睛格外的黑。
她推开周翰越,又回到了桌边,自己用筷子夹起灌汤小笼包就要继续吃。
周翰越皱着眉过来,“别吃了。”
徐思沐勉强咀嚼了两口,“我要吃。”
她不吃没关系,她女儿还要吃。
徐思沐这次没有吐,勉强吃了一个灌汤包,喝了两口豆浆,就没有再继续吃了。
林烽这边还在发烧,很严重。
林方舟就说要带着林烽去医院挂水。
徐思沐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周翰越握住徐思沐的手腕,“你要去休息。”
徐思沐被周翰越拦住,她也没有挣扎,也没有别的动作,转身看着他,手指轻轻地勾动着他的手掌心。
“我想去看我妈妈最后一眼。”
今天是火化了。
周翰越的心被触动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好。”
徐思沐的手很冷,周翰越问她:“你冷么?”
“不冷了。”
徐思沐表现的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这才是真正让周翰越内心不安。
林宇去警局继续协调这件事情的后续了,邢娜开车载着他们去医院。
徐思沐到的时候,梁锦墨就已经提前到了,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同意书。
“需要签字,下午就会从医院直接拉去火化。”
签字人却并非是徐思沐,而是林烽。
现在在法律上,徐思沐和楚芳没有任何关系,就连“小姨”,都好像只是无缘无故的两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林烽量了温度,已经是三十九度八了。
在去挂水之前,他先手指颤抖的签下了字。
下午三点,是火化时间。
周翰越陪着徐思沐又进了一趟太平间,陪着她和楚芳说了很多话。
他听见她依然是叫楚芳小姨。
因为徐思沐说,这是楚芳的愿望。
每一次她叫她妈的时候,都会被呵斥,虽然是半真半假的呵斥,其实她的心里面,也是希望她这样叫她的吧。
徐思沐搬了一把椅子,靠在床上,撑着腮,俯在楚芳的耳边。
“妈妈,以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叫你了。”
徐思沐拉着楚芳已经完全僵硬的手,“我们的关系公布了,你是我的亲妈妈,我是你的女儿,他们说的都很难听,不过你放心,妈妈,我都会帮你洗干净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知道的,妈妈……”
周翰越出去了一趟,梁锦墨从门口看了她一眼,“她一直这样?”
“嗯。”
周翰越说:“一直没合眼。”
梁锦墨摇了摇头,“她现在太过紧绷了,是在硬撑着的。”
就像是一把弓箭,如果拉的过长过开的话,就会在满弓的时候被拉断。
“你有办法?”
梁锦墨提议,“要不把她敲晕了?”
周翰越直接转身。
“或者我给她打一针安定?”
周翰越抿了抿唇,“等到下午火化结束吧,如果晚上还这样的话,就给她打一针安定。”
徐思沐必须要休息一下,否则的话身体就会出问题了。
中午饭,徐思沐没有吃饭,周翰越想起早晨徐思沐都已经是呕吐了,却还硬是往下咽的模样,也就没有叫她,就只是喂她喝了点水。
徐思沐说了很多话,口干舌燥。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有人进来把楚芳搬出去。
周翰越拉着徐思沐,上了车,一路上跟着来到了殡仪馆的火化馆。
也不知是怎么,今天的天空很阴沉。
沉的就好似是压在身上一样。
偏偏是暴风雨之前的闷热,衣服都好似是缠绕在身上一样,如同被一具一具被推进火化馆里包裹着裹尸布的尸体。
几个人站在外面,看着人被推出来。
徐思沐瞪大眼睛。
两天都没有合眼,让她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都是红血丝,却很干涩,就仿佛是没有一丁点眼泪一样。
她想起了儿时年少时候的一幕。
那时,楚芳还只是一个保姆,而她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女儿。
她苦心对着陆清去讨好,可是换来的却是陆清的冷眼看待,这个雨夜里,她就跑了出去,很伤心的哭。
楚芳撑着伞走过来。
徐思沐狠狠地就把楚芳给推开了。
“你走开!谁叫你来管我了!”
她当时因为受陆清的影响,对楚芳这个在家里的保姆很讨厌。
楚芳没有离开,她还是给她撑着伞,说:“你没有必要去讨好任何人,你是为了你自己活的。”
徐思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你懂什么!”
楚芳低头看着她,笑了,“我懂的很多,你的数学题不会,我会,你的语文作文不会写,我会,我会的东西可比你要多的多了。”
徐思沐哼了一声,“你也不过就是个保姆。”
楚芳将雨伞给徐思沐撑在头顶,自己转了身走进雨地里,“思沐,别歧视任何职业的人,你的饭菜还是我做的,而你吃的粮食是农民给的。”
徐思沐看着楚芳被雨给淋透了的背影。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可是后来,她从楚芳的身上,学会了真诚待人,学会了待人友善,不管对方是一个女佣还是园丁或者管家,她习惯对所有帮助过她的人说一声谢谢。
在徐家这样的环境里,在陆清的恶意捧杀下,在徐清雅的攀比炫耀心理中,在徐海建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下,她还能没有长歪,长得这样笔直,拥有正直的三观,都是她的身边有榜样。
这个时候,徐思沐才想到。
原来,楚芳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她耳濡目染了。
楚芳是知道她会在徐家受到不公正对待么?
所以宁愿用自己的大学学历,去当一个低人一等每天都被冷眼对待甚至辱骂的保姆,也要留在她的身边么?
徐思沐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蒙上了一层泪膜。
面前所有的景物都是模糊一片,昏黄不清。
她楚芳裹着身上的白布,被两个人给推了进去。
“不要——”
徐思沐忽然大声叫了一声。
她朝着楚芳跑了过去。
她一把抓住了白色的布,“妈!你别走,你别留下我一个人……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好不好,我不会硬出头了,我会听你的……你别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伴随着弥漫低空的哭腔,盘桓着头顶,挥之不去。
周翰越拉着徐思沐的手臂,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有一个词,周翰越一直不够明白。
哪怕是在七年前,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直到现在,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
感同身受,竟是这样残忍的一个词。
徐思沐忽然感觉到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周翰越顿时瞳孔猛地紧缩,惊骇:“思沐!”
徐思沐的身体一软,已经是瘫软在他的怀中。
鲜红的血,染红了周翰越的手,刺的他的眼睛生疼。
他俯身将徐思沐给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着邢娜大声喊了一声:“开车!”
他把林宇留在这里,和林锋父子一起等。
邢娜一路上开车车速飚到很快,到了医院,把徐思沐给送进了病房之中。
梁锦墨给徐思沐检查过后,看见周翰越手上的鲜血,顺手扔给他一块湿毛巾,让他把鲜血擦干净。
“她吐了血,倒是好事儿,要不然郁结在心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吐出来就好了,你也不用担心了,她估计能睡几个小时了。”
“你不用安慰我,”周翰越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迹,“我心里有数。”
梁锦墨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姓名。
是徐梦恬打来的。
周翰越也看见了。
“有事?”
“问徐思沐的情况的,”梁锦墨说,“不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