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旁人被这么盯着,早就该汗如泉涌、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但陆昭言的情绪稳定得过了头,甚至还能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反问回去,因为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些常人不能知的高层隐事:
“我的确不知,还请教主赐教。”
老教主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憋屈的时候:……我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没让你真的问!不是,你这姑娘怎么忒实诚,让你走就走,让你问你就问?
陆昭言面不改色,快乐水豚头顶橘子不动如山地反望了回去:
啊,不然呢?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你们明教只付了我做饭的钱,没付我要搞好人际关系看上司脸色的钱,这是另外的价格,就好像你只花了橘子的钱就只能请到水豚。
一时间,老教主只觉得窝火得很,有种权威被挑衅的怒极反笑之感,却又从内心隐隐升起一种渺茫的期盼:
算了,就讲给她听听呗?毕竟她看起来是真的想知道,万一她再真是个有见识的,这不就让我捞到宝、捡着漏了?对了,正好云儿也在这里,不如就让云儿给她分说分说,也能趁机看看两人性情投契与否。
一念至此,老教主便对楚凌云点点头,示意让她来。
至于楚凌云那边,自打陆昭言问出“圣女”的这个问题后,她就再也吃不下一口饭了。
不知道是陆昭言武功实在太差,激起了她保护弱小的侠义之心,还是因为那一声声“宝宝”的称呼,都能把人心给泡软,总之,楚凌云是真的担心她。
以至于眼下,刚有了个能为陆昭言解围的机会,楚凌云便赶忙开口为陆昭言解释了起来,浑然没顾着老教主“你怎地在她面前这么不争气”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其实从护法和圣女两人分管的下属来看,就能见着这两人的不同之处。”
因着明教大殿,是直接依着山势开凿出来的,整体完全就是一间在大半石室的基础上搭建起来的宫殿,所以内部便时常带着一股阴冷之意。再加上明教内部的心法也偏向阴寒,因此,大殿内部便经常放着一些能够驱散这种压抑感的东西:
冬日里点燃熏香,夏日里供奉清水鲜花,春秋两季的时候,便用时令水果的甜味儿冲淡沉闷的气息,又风雅又安逸,可惜遇到的是两位都不太解风情的明教教主,连带着这番用心的巧思,也就素来没被放在心上。
直到这一刻,楚凌云打算弄个什么东西来打比方,这番安排才切切实实地派上了用场。
她从一旁翡翠高脚盘里摆着的果子里,简单粗暴、连枝带叶地拽了两个枇杷下来,一左一右地放在桌子上,对陆昭言示意道:
“你看,假使左边这个是阿依古丽护法,右边这个是圣女,那么她们各自的下属,就是这样的——”
说话间,楚凌云又拽下两把短枝,放在了两个枇杷果子的下面:
“护法手下的执事,管的是武务和戒律,诸如习武堂、传授武艺、巡山戒严、遵守门规之事,一律交由护法处理,讲究的是‘以武服人’,所以阿依古丽她是光明顶上,武功第三高的人。”
陆昭言看她这有点骄傲,却又要强行压下去,做出冷静神色的模样,就觉得手欠儿欠儿的,想逗她一逗。
于是快乐的水豚对奶牛猫拱了一下,半是逗弄半是夸奖道:“好宝宝,真厉害。那第二高的人是谁呀?”
楚凌云想也不想道:“是我,但我迟早要做天下第一。”
陆昭言立刻大力表扬:“宝宝,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努力的好宝宝,好厉害的呢!”
楚凌云闻言,立时信心更足,但凡真有尾巴,早该翘到天上去、晃成螺旋桨了。
不仅因为她从陆昭言这里,得到了罕见的温柔与认可,更因为她能够借着旁人的口,在母亲面前证明自己,于是接下来,楚凌云解说起来就更加认真了,可见是正儿八经被当做明教教主接班人培养起来的:
“但圣女手下的内务和外务执事两位一合起来,就能包揽明教内内外外,所有人际往来、衣食住行等事。小到修缮居所、一日三餐,大到与西域各国和部落的商路与交情,都要归属圣女管理。”
“所以,若只看武力的话,是护法胜过圣女;但如果从掌握的权力、结交的人脉来看,则是圣女远远超过护法。都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描写的便是小人得志后,猖狂忘形的样子,因此,如果圣女有心挟势弄权,也就格外贻害无穷。”
“我虽然年岁小,未曾见过教内设置‘圣女’一职的盛况,但听阿依古丽和母亲说过,当年上一位圣女还在的时候,可结结实实闹出过好大的乱子呢。”
陆昭言朝着楚凌云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把枝叶望去,果然见到放在代表“圣女”那颗果子下面的枝条上,附带着不少青翠的叶子,但在代表“护法”的那一边,却少见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用最直观的方式,将二者之间的权力与地位差异表现出来了。
在陆昭言陷入沉思的当口,老教主也接话了:
“正是如此。上一任明教圣女,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人手。”
哪怕过去了这么些年,在提起这位给她添过乱的圣女的时候,老教主面上的怒意也遮都遮不住:
“她协理明教多年,心气渐长,刚愎自用,时间一久,竟以为她能做我的主了,便仗着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手,把我给架空了起来,只让我习武,做个镇得住西域的摆设,别的顶顶重要的事情,半点不让我知道……那段时间,明教上上下下,竟只知圣女,不知教主!真是好威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