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沐苏生,我从未怪过你啊!纵使你让我滚,对我恶言相向,我也从未怪过你半分……
妖,终是与人不同的。
红儿半撑着脸,饶有趣味的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少年持剑行礼,‘姑娘莫怕,在下只是途径此地,不是故意要来惊扰姑娘的’,小妖不为所动,她见过太多这种刻意搭讪的臭男人了,虽说这少年生得颇有几分姿色,想来抓了吃掉味道也还香甜些,可这少年下面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少年说什么了?”
“他说,‘这水中的东西不除了的话,必成大祸,还请姑娘勿怪,在下将这水秽一除,必定离去’。原来,这个少年就是传闻中的除妖师呐!”
“那少年是不是也同国师大人一般是个惊才绝艳的除妖师呢?”
“是啊,那真是个难得一见的除妖师。他不同于一般的除妖师那样,他可能是太年轻了,居然爱上了眼前的妖怪。成天只知道追着她山上山下的跑,而那只小妖也太年轻了,她小看了这世间被称之为情爱的东西。终是有那么一天,除妖师不再追着她了,他让她等他回来,等到山上的佛桑花都开了,他就回来了。”
烛光中仿佛盛开了一树树的佛桑花,可再也寻不着那少年的身影了……
看着已经睡倒在桌上的红儿,粟粟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自言自语道:“沐苏生,我好累啊!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到几时,这一生究竟还能不能再听到你换我一声‘粟粟’……”
门外月光拉长了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他仰头望了会儿天上的明月,心头忽有点寂寥,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一般。
“在下复姓沐苏,单字一个生。从小无父无母,就连这名儿也是师父给取得,说是出门在外,‘生’字好养活。也多亏了这名吧,我才活到了现在,尽管遇难无数,但每次总能化险为夷。嘿嘿,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大胆的姑娘,方才那只水秽,你竟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那么拽着头发丝给提了上来!”
“粟粟,等山上的佛桑花开了,我定会来娶你的。”
……
为何脑袋会有撕裂般的痛苦?
日日徘徊于他梦中的女子究竟是谁?沐苏生痛苦的捶着头,为何就是想不起来那是谁?凛月儿跟他说过,兴许是梦魇,这一切都只是他胡乱幻想出来的罢了,可那心中缺失一块的感觉太过真实了。每每如此,他便将凛月儿拥入怀中,想填补那份缺失,可越是如此心里越发空的厉害。
直到看到那个名叫“粟粟”的奴才,她的一双眼睛仿佛能透过他看进他的心里去。奇怪得是他每次见到她,那种感觉也就消失了,这让他没来由的烦躁,就想着折磨她,只要能让她流泪,自己心里也应该会厌恶这种卑贱的奴才。
真真叫人生气,他故意挑了她的错处,有意的讥讽她,甚至让她受伤,可她偏偏不怒不怨,也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哭着求饶,只是安安静静的任他处置。
他想吓吓她,没成想她居然还是倔得自己偏要从那九十九阶玉阶上滚下去,她若是求他一求,或许就能免了她的罪责呢?
这一滚,居然滚成了公主。她从一个奴才滚远了,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
那日在大殿上拒婚,他抱了必死的心,若是不能只娶凛月儿的话,那他宁肯被赐死好了,可那个从前不管闲事的人居然也管起了这闲事。她第一次求情那模样还历历在目,同那夜一般,她跪在地上挺直了背。
他应当是恨她的,说什么他心属之人正是她,是她不懂事,曾要求他只许待她一人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才会拒婚的!真是够假的,这女人真是什么都能说得出口来。此生能让他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怕也只有凛月儿了。
到头来,他被迫着不止娶了那郡主,还要把公主也娶进门。旁人都说国师真是好福气,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等好福气是如何的苦涩。
“苏生,今夜不是你迎娶公主和郡主的日子吗?你怎地睡这了?”姜姑娘搀起倒在门外的沐苏生,忙唤人过来帮忙,将他抬了进去。
姜凛月命人打了水过来,轻轻为他擦拭着脸庞,忽地沐苏生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有些哭笑不得,疼惜得将他的手指搬开,“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好好好,我不走,我只是去让她们换盆水就过来,你先松开一会儿好不好?”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粟粟……”
听到最后两个呓语一般的名字,手中的盆瞬间松开摔落在地。
她姜凛月从前从未怕过什么,就算是被已废国师夫人下毒加害她也未曾怕过,因为她相信这个男人的心在自己的身上,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睥睨这相府的所有女人。就算是沐苏生不得已非要娶了那两个尊贵身份的女人入府,她也相信凭着自己的美貌以及男人都怜惜的小鸟依人,一定能牢牢抓住沐苏生的心。
可此刻,她惧了。
那本是相府的一个低贱奴才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公主,不知是从哪里习得的狐媚之术竟引得画师还有国师绕着她团团转。
那次落入河中,沐苏生与白弄玉都跳下去救她了,就已经让她心头一惊了。在依水阁前那日,沐苏生那般严厉地惩治她,姜凛月还以为他当真厌恶这个魅惑主子的奴才,却不成想他在看到她滚下去的那刻也向前探去了身子。
“姑娘,怎么了?可有伤着您?”
下人忙进屋来探问。
姜凛月愤怒夺过桌上的茶杯,一把摔在了地上,趴在桌子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姑娘?姜姑娘?”
“滚出去!”
进来的下人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温和善良的姜姑娘竟也有如此失控的一面。不敢多做询问,连忙退了出去。
一连好几日,姜凛月都以病推故,整日将自己锁在依水阁里,不许人进去,就连沐苏生都吃了好多次闭门羹。
也是新迎进门的国师夫人好相处,并没有为此大做文章,只是派了人去慰问。
可那二夫人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她虽生了一副小家碧玉规规矩矩的模样,但在后宫生活久了,谁还没几个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