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无比懵,可徐答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属下不敢,属下不饿。”
索性陆熠并未在此事上浪费太多唇舌,又将目光落到一旁的林建身上:“进来。”
说罢,他又闪身隐入了幽暗的书房深处,端的是神秘无踪。
林建给了徐答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低头跟进了屋内。
“吱呀”一声,屋门重新关上,徐答弓身跪在廊下半天没敢起来。
等确认屋内并无甚动怒的的声音,他终于揉揉已经麻木的双腿,扶着廊柱站起了身。
回想世子爷这几日更加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心绪,他再次笃定地点头──
有问题。
最近主子绝对有问题!
──
书房内
林建将各地暗桩搜集来的情报一一秉明,末了又呈上几封密信,恭敬道:“主子,这是顾宰辅近几年来在各地暗中勾结、私通外敌的物证。”
此证据一出,顾氏一族必定诛灭九族,再无生机。
陆熠点头,并未有太多的情绪,依旧是淡漠幽冷的模样:“做得很好,下去吧。”
林建又恭敬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书房。
屋内只剩下陆熠一人,昏暗灯火中,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就将密信收入暗格,开始提笔写奏章,打算等太子登基之后立刻递上证据,彻底扳倒顾党为首的世族,为寒门世子开辟科举之路。
可手中朱笔拿起几次,都不知如何落笔,平日里再惯常不过的奏折,此刻却觉复杂难理,似乎有万千烦躁积压在心头。
他重重将毫笔丢掷到案上,抬手扶额撑坐在旁,缠绵几日的头疾又开始隐隐发作。
这几日他精神极差,一闭眼就是那日书房门外,顾霖泪眼朦胧,哭得双颊泛红的模样。
还有那声带着颤音的绵软女声──
“陆熠,你要不要……和离?”
“砰!”他忽而一掌击在案桌,震得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变了位置。
……
书房门忽而被打开,守在门口的徐答赶紧上前,只见里面黑漆漆的,除了一点微弱的烛光,其余什么都没有。
陆熠刀削般的侧脸隐在这片微弱烛光中,仅仅只能瞧出一个轮廓,可男人周身的戾气极重,摄人得很。
徐答立刻警铃大作,脚下迅速弹开几尺远,大声道:“主子有何吩咐。”
陆熠不答,他的目光略过徐答,挪向了前方阴沉沉的天空。
寒月院的高楼隐在重重树影中看不真切,在夜色中更加显得寂寥安静。
她似乎……的确很久没踏足这院子了。
男人紧抿着薄唇停驻良久,忽而伸手关门欲转身入室内。
一个沉金冷玉的声音蓦的自院外响起,带着爽朗的笑意:“哟,倒是我来得不巧了,陆世子心绪不佳么?”
徐答又是一惊,转身见到来人是谁后立马就跪了下去:“见过太子殿下。”
心中不禁发苦,这一天天的,再这样受几日折腾,他可能就要惊厥而亡了。
萧凉散漫地轻点头,大步行到书房门外与陆熠迎面站着,他仔细瞧了会儿对方的神色,口中戏谑之意更浓:“脸黑如锅底,这心情不仅不佳,还不佳得狠呢!”
哪知陆熠只是淡淡瞥了萧凉一眼,松开扣在门扉上的手,转身进了书房深处。
萧凉唇角勾起,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吩咐徐答下去准备宵夜,也就紧跟着进入了书房。
漆木云纹镂刻门关上,挡住了外头的夜凉瑟瑟,萧凉随便找了把圈椅坐下,慵懒地靠下去:“怎么,谁惹咱们的冷面阎王生气了?”
陆熠并不接话,伸手想要拿暗格中的密信,不知怎的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顾霖满脸泪痕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激起他心底绵绵密密的隐痛。
他剑眉微皱,蜷了蜷修指,又收回了手,将话题扯到了明日的登基大典:“明日便是先皇退位,殿下登基的大日子,殿下临夜到访可是有事吩咐?”
“能有什么事,”萧凉笑了,“你都把朝堂之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还需要我、操什么心。”
他甚至觉得,要不是眼前这厮对皇位并无兴趣,陆熠都能倾覆朝堂,另开一个新朝盛世。
顿了顿,萧凉又道:“登基之后,大理寺那边也该处理了。我会将孙瑞等寒门官员摘出来,可他们风头不能过盛,免得再受世族余力打击,暂贬到闲差赴任几年。”
“如此甚好。”
“顾氏一族必然要严惩,否则达不到以儆效尤的效果,”萧凉的眸光忽然锐利起来,问,“你以为如何?”
“全凭殿下决断。”
萧凉忽然笑起来,那疏阔的笑声夹杂着几分意味深长,“既如此,你去年忍辱负重娶的那位世子夫人,也是顾氏一族的人,那便一并……”
他话未说完,就被陆熠冷冷的声音打断:“出嫁之女,并不能算顾氏族人。”
“呵,这就奇了,”萧凉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既然是形势所迫娶的夫人,寻个由头休弃不就行了。也省得定国公府因此被连累染上污名。”
陆熠本欲提笔继续写方才未能写成的奏章,闻言手中一顿,心头一抹隐痛闪过,他终究是放下了笔。
诚然,他原先的打算也是如此,等到太子登基,便一纸休书断了与顾霖的婚事,也可彻底断了定国公府与顾氏的联系。
可如今……
萧凉见他沉默不答,脸色更加阴沉决戾,唇角一勾:“怎么,瞧着像是不愿意?陆熠,以我的了解,你向来杀伐决断、冷面无情,这犹犹豫豫的样子,莫不是成婚一载,肌肤相亲,你喜欢上人家了?”
说到这儿,他自以为很对地点头:“这倒也正常,说到底,顾霖这姑娘也算是容貌绝佳,当初可迷倒了一大片勋贵爵子……况且人家只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小姑娘,对这场朝局争斗是一点都不知情。美人日日相伴,你要动心也无可厚非……”
“我并未动心,”陆熠面上一片沉寒,幽邃冰冷的眸子望过去,让对方立刻闭了嘴,“时辰不早,殿下早日回宫歇息。”
这是要赶客?
萧凉被他看得心里凉嗖嗖的,知道这厮是彻底被说得动怒了,也不赖着脸皮等宵夜,与之闲聊了几句朝堂事务缓和气氛,就识趣地离开了定国公府。
这人就是一只狠厉的猎豹,真把人惹毛了,吃亏得还是自己。
萧凉咂摸了几回方才陆熠嘴硬时黑沉沉的脸色,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这一趟,果真是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