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坐在小厨房灶台一侧的矮桌前,面前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开始拿筷进食。
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被冷茶冷馒头折腾了大半日的胃瞬间熨帖了不少,一碗吃完,她将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
回到偏室,顾霖刚在木椅上坐下,徐答却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好几样瓶瓶罐罐。
她以为正屋那边又有了吩咐,连忙起身道:“徐大人,世子那边有何吩咐?”
徐答却摇摇头,将托盘一股脑儿放在木桌上,恭恭敬敬道:“并无事,世……”话到嘴边,又被他打了个转,“属下去药院取了些治疗烫伤和咳疾的药,夫人早晚可以各用一次,好得也会快。”
说着,他开始逐一介绍:“这两瓶是外敷治烫伤的,这一盒是缓解咳疾的丸药,还有这几个,头疼或发热可以服用以达到抑制的效果。”
顾霖望着那一罐罐各有效用的药,将托盘往外推了推:“多谢徐大人好意,这些我不能收。”
徐答惊诧:“为……为何?”
“如今世子厌弃与我,令我为奴为婢赎清罪孽,我受些苦楚自是应当的,”顾霖笑笑,“此事如果被世子知道,你必定会受到责罚。我已经连累了太多人,不想再连累你。”
徐答急了,想要解释这些并不是自己私下偷拿,可又想起世子爷方才清清冷冷的样子,脸垮了下来:“夫人放心,这事世子爷他不会怪罪的!”
见到对方疑惑的目光,他差点咬了舌头,忙道:“咳,我是说,我是说……夫人你收下就是,我也是受人所托!”
说到这儿,像是唯恐顾霖再问,他趁人迟疑的空挡,转身一溜烟跑了。
顾霖怔怔地看他急匆匆离开,视线再落到木桌上的瓶瓶罐罐时,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受人所托?
受谁的呢?这府中人她大都不熟悉,又有谁会得到自己生病的消息,冒着风险托徐答做这种事?
难道是灵樱和灵月?
──
凌霄殿内莺歌燕舞,鎏金炉鼎中烟雾袅袅,散发着浓烈的龙涎香气。
萧凉慵懒地斜靠在矮榻上,一双飞起的桃花眼微眯,他饮了杯中酒,笑道:“爱卿平时除了上朝,朕就再也没有在宫中见到你的身影,今夜怎么有空来这儿花前月下了?”
他伸手揽过一旁斟酒的异域女子,样子愈发不羁世俗:“还是你听闻今夜有突厥送来的异域姑娘,想挑一位带走?”
话音刚落,就有几名女子偷眼去看端坐在圣上对面的男子,俱是飞红了脸颊。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男人生得出挑,他与突厥部落中黝黑健壮的男人不同,虽然眉宇间都是凌厉之色,可剑眉俊毅、眉目如朗月般,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目光。
她们本就是被大汗送来黎朝伺候人的,既然不能伺候尊贵的陛下,伺候这位潇洒英俊的大将军也极为不错!
陆熠抬眸看了眼萧凉,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落下,根本一眼都没有看身侧的异域女子,道:“陛下,该你了。”
萧凉松开怀里的佳人,再看棋盘时又是一阵懊恼:“陆熠,你心怎么这么黑,我不过就是疏忽了一步!”
“陛下,兵不厌诈。”男人嗓音沉沉,终于看了眼四周,暗示道:“陛下可还记得昨日在定国公府书房的话?”
“自然,”萧凉一挑眉,立即扬手命舞姬侍女都退出了大殿。
很快,殿内就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萧凉将粘满脂粉香气的外袍脱下,嫌弃地扔到一边,抱怨道:“朕都快被熏死了!要不是外敌强横,朝内风波未平,朕才懒得演一个沉迷美色的君王。”
顿了顿,他重新将目光落到对面,有些不怀好意:“朕昨日在定国公府说的话多了去了,你指的是哪一句?”
陆熠神情未动:“昨日陛下说,如果臣请求赦免顾氏死罪,便会答应臣。”
“哦,你说这个啊。”萧凉拉长声调,又靠了回去,“朕记得爱卿昨日断然拒绝了朕的提议,怎么今日又改主意了?”
“是,臣请求陛下赦免顾氏,只将他们流放苦寒之地。”
“陆熠,朕说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你倒好,第二日就改主意了,”萧凉笑得笃定,“你还说对顾霖那丫头没动心?”
对面的男人剑眉顿时一皱,冷硬道:“臣从未对她动心。”
他薄唇微抿,继续道:“臣思虑良久,顾氏勾结世族根基深厚,如果强行定下死罪,难免他们绝境求生,与寒门拼个鱼死网破。更何况顾氏一倒,世族气数已尽,恐怕难以与新崛起的寒门制衡,陛下又刚登基,正是积蓄势力的时候,何不借此大赦天下,以展示陛下的仁德胸怀积聚民心?”
“说得真有道理,你倒是处处都在为我考虑啊!”萧凉勾唇,将桌案上的黑白两子的银罐掉了个个儿,“可是怎么办,朕听你说了那么多,还是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放不下顾霖。”
见陆熠的脸显而易见地沉了下去,他又点点棋盘,转移话题道:“好了,朕不纠结原因,这局棋白子已成败势,咱们换子继续下,你要是能让白子反败为胜,朕就立马答应你,怎么样?”
陆熠瞧了眼萧凉,伸手从罐中拿出了一枚白子,算是应下的邀请。
他目光挪到了棋盘上,迟疑片刻,落在了黑白子交错复杂的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