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好好休息。”陆熠其实公务缠身,没再多留,替她掩好被褥,起身离开。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顾霖从夜色中睁开眼,眸中的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迎着皎洁的月光,她抬起手,任由紫润灵镯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从前万分喜爱珍稀的镯子,如今华美更甚从前,可她却再也提不起兴趣。
就像是个累赘,想扔又不能扔的累赘。
就像这看似奢华的府邸,别人看着羡慕垂涎,而自己却呆得无比煎熬。
意识渐渐混沌,终于有睡意弥漫上来,顾霖枕着软枕闭上了眸子。睡过去前,脑中一闪而过某种不安,又抓不住关键。
还没等理清思路,她就已经坠入了梦乡。
──
陆熠离开正屋后,并未回书房处理政事,而是命徐答连夜备车马入宫。
寒门崛起,世族韬光养晦,虽然明面上风平浪静,可暗潮涌动,不得不防。
他披着寒霜着急出门,却迎面碰上了孙洛。
孙洛像是在假山附近闲逛,见到陆熠出来,脸上露出惊诧,柔柔弱弱地行礼:“洛儿见过世子。”
陆熠不欲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点了头就要离开。
孙洛却上前叫住他:“世子,洛儿前几日遇到了桩难事,还望世子解惑。事关定国公府的名誉,不得不说。”
前头的人果然停下脚步,探究的眸一寸寸在她脸上扫过:“何事?”
孙洛上前,低声将那日假山附近听到的一男一女的动静托盘而出,又着重讲了那抹一闪而过的海棠花裙摆。
这几日她左思右想,也没猜出那和男子私通的人是谁,可是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脏水泼到顾霖身上,一旦世子对她有了猜忌,顾霖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人心啊,最怕的就是背叛和猜忌了。
孙洛心中忍笑,又添油加醋道:“那日我瞧着那女子身影嗓音都像是顾家姐姐,可是顾家姐姐素来矜持,涵养颇高,她又怎么私会外男呢。一定是洛儿看错了。”
见陆熠面上若有所思,看不出喜怒,孙洛不再多言,提裙捐款离开:“洛儿不打扰陆熠哥哥办事,先行告退。”
夜色寒凉,已经是后半夜,冷风又凌冽起来,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般。
徐答一向看不惯孙洛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上前道:“世子爷,您别听孙姑娘乱嚼舌根子,就看她之前买通林嬷嬷的事来说,她说的话一句话都不可信。”
原本以为世子爷会因为这番话面色缓和些,哪知男人寒潭似的眼朝他凉凉一瞥,徐答立刻噤声低头,当作什么都不曾说过的样子。
迎着寒风,男人银色的发冠泛着冷光,他咬紧了后槽牙,面上乌压压积聚着磅礴怒气。
孙洛说的那日,正是沈安寻了个不痛不痒的差事上门拜访的日子。
而好巧不巧,他方才在内室寻找紫润灵镯时,正看见那件海棠花纹的衣裙被团成一团扔在衣橱里,与孙洛描述得一模一样。
他记得,那日沈安离开书房后,隐卫禀报,顾霖也曾离开过澜沧院一段时间。
所以,他们二人真的私下见面了?
陆熠掌风凶煞而出,下一刻,左侧那片假山就倒了一大片,在寂静长夜中发出轰然声响。
徐答脸色大变,喏喏不敢言。
男人驻足原地良久,终究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定国公府。
──
此后接连几日,陆熠一直都没在澜沧院露面,只是命隐卫严加看守澜沧院,除了必要的拿药采买,其他人一律不得与外院联系。
虽然喝着药,可顾霖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她也懒得出门,是否被禁足也没甚要紧。
而且,只要陆熠不再强迫自己与他亲密,顾霖甚至觉得这样枯燥的日子也并不十分难以忍受。
风平浪静了几日,灵月悄然带进来一个消息:“姑娘,沈大人在定国宫府内。”
顾霖原本松弛的弦一下子绷紧,问:“他来是否因为公事?”
“听说是陆老国公身体抱恙,沈老太傅让沈大人来代为看望,”灵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沈大人想见你。”
顾霖当即摇头:“不可,上次见面送药已经惊险万分,又漏出了马脚被人看见,母亲的事已成,他不能再担风险了。”
别人许是不知陆熠的残酷狠厉,但她是见识过好几回的,如果被他察觉沈安私下帮她相助顾氏,绝不会轻轻放过。
灵月急了:“可是……可是沈大人已经跟奴婢说好了,他说今日一定要见到姑娘,否则不能成事。”
顾霖更加疑惑,直到灵月附在她耳边解释几句,她眸中渐渐澄明,还是忍不住担忧:“这太过冒险,现在澜沧院内外隐卫多了好几拨,其实此计沈安不必与我见面。”
“也许沈大人想来一个声东击西,”灵月一心想沈大人与主子再续前缘,坚持劝着,直到顾霖勉勉强强点了头。
灵月面上雀跃,一遛烟儿就出了澜沧院的门。
院门口守着隐卫,见到来人,把长剑一拦:“何处去?”
“我们姑娘的药撒了,恐量不够,差奴婢再去药院拿一份。”
隐卫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眼熟的婢女,果真放行。
只因世子吩咐过,除了夫人不得出院子,澜沧院中缺什么,尽管去府中各处取用。
灵月离开没多久,沈安就上了门,客客气气道:“在下礼部侍郎沈安,前几日向世子禀报公务时,不甚将随身的香囊丢失在了院内,烦劳诸位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寻一寻。”
听到对方名讳,守门的隐卫立刻如临大敌,拒绝道:“不可,世子有令,任何外人不得进入澜沧院内。”
沈安早就料到似的,面上没有丝毫恼怒,依旧是温润柔和的样子,在门口说着好话。
隐卫正被纠缠得不耐烦,想要厉声将人驱走,院门却“轰隆”一声开了。
顾霖穿着浅蓝色蝶翅裙衫,裙摆上吊坠这一溜浅黄色的小花,就像是流连花丛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她上了妆,气色白中透粉,在漫天的雪白背景下,如仙女下凡。
沈安看得愣神,好一会儿才客客气气拱手:“世子夫人安好。”
顾霖便笑,水眸弯弯,流露出璀璨光芒:“沈大人安好。”
二人寒暄几句,隐卫正想着劝夫人回屋,就听里头仙人一般的姑娘朝他们笑笑,道:“世子命我不得出这澜沧院,我出了吗?”
隐卫到嘴的劝说被噎住,硬生生咽下去:“是,夫人。”
顾霖勾唇,眼底闪过几分狡黠,从袖中拿出个簇新的藏青色云纹香囊,递过去:“沈大人找的是这个香囊吗?前几日我在院中闲逛,无意中捡到,还以为是世子的。”
“是。”沈安神情柔和地回望过去,眼底温情流转,汨汨不绝。
此时,灵月拿着大包小包的草药回来,朝二人行了礼,不动声色地进院。
顾霖也不再逗留,朝沈安笑笑:“天色不早,沈大人早已回府,记得路上小心,别被积雪滑了脚。”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往院内走去。
零星的几点雪花落在她的身后,衬得那抹蓝色的窈窕身影亦真亦幻,美丽如斯。
沈安怔怔看了会儿,目送着那身影进入屋内消失,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欲离去。
只是,他才转身,就见到了身后不知何时归来的男人。
对方神情被寒霜覆盖,目光沉凉,眼底隐隐积蓄着巨浪,整个人被一股戾气覆盖。
沈安后退一步,恭敬行礼:“见过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