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岳父岳母……”顾霖不满地嘀咕一声,只觉得对方简直脸皮厚如城墙。他们明明说好的,等解决好父亲的事,再凭自己心意去留的。
二人的和离书至今还在别院箱笼中妥善放着,昨晚纠结了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旦顾氏的困境得以解决,她就打算将和离书重新拿出,与陆熠恩怨两清,带着小满远远离开京都。
陆熠今日如此殷勤,倒又让她那颗坚定下来的心,又有了些许的裂痕。
顾夫人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向陆熠点头:“霖霖此时不宜入内,你帮我照顾好她。”
“母亲,我想陪您一起。”顾霖不太放心让母亲一个人入内,犹豫道,“万一爹爹不听劝,伤到了您该如何?”
母亲这次死里逃生已经足够幸运,她不敢再让母亲再入险境,哪怕对方是自己从前一直敬重信任着的父亲。
“他不会的。”顾夫人温和一笑,将女儿的手从自己小臂上拉下,往陆熠的方向一送,“我与你爹爹相处几十年,他的脾气秉性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不会伤到我,甚至,他比任何人都害怕我再次受到伤害。”
说罢,顾夫人整理了下发髻衣衫,缓步进入了屋内。
顾霖还想阻止,被陆熠捉住了小臂,往回轻轻一拉,就带入了怀中。
他反手将怀中的人的腰肢揽住,闻着顾霖身上清甜的淡香,男人的声音带着轻哄:“别担心,你爹爹至今不知道发妻还在人世的消息,他们夫妻几十载,经历这场生离死别,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你进去,岂不是打扰?”
顾霖一时语塞,用力挣脱了几次,可男人的力气极大,铜墙铁壁一般令她的挣扎都显得太过微弱。她狠狠瞪了一眼眉宇中似有笑意的男人:“放手。”
陆熠没为难她,依言松了手。
“世子爷,夫人,属下在堂内设了桌椅可供歇息。”徐答见二人分开,赶紧见缝插针地上前禀报。
闻言,顾霖赶紧应声,径直便往徐答指引的方向而去。
徐答见夫人颇需要歇息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思忖着自己这回体贴到了主子的心坎里,和蓝溪的事儿,少不得两位主子会尽心助力一番。
哪知他心里头的窃喜还没泛到脸上,就见他家的世子爷脸色黑得跟块碳似的,那双平日里瞧着就让人浑身发怵的双眸,此刻更是带着明晃晃的寒意。
他心里头莫名“咯噔”一下,不好,自己这回要糟。
……
顾博背对屋门而坐,身上并未同其他人一样穿着囚服,而是穿着平素惯常穿的藏青色常服,衣衫干净,一看就没有受到苛待。
听到身后屋门轻启的声音,他没有睁开眼睛,亦没有任何动作。
沉默了片刻,顾博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固执的抗拒:“你们还要问些什么,我说过了,不管问多少遍,我拒不退步,哪怕顾氏全族全部因此赴死,我也绝无商量的可能。”
话毕,他依旧紧闭双眼,将背脊挺得更挺。
事到如今,他已经牺牲得太多,手里沾满血腥的人,不配再苟且偷生活在这世上。
他向来行事极端,既然到了如此境地,那就舍弃所有回头之路,带着全族赴死吧。
当初他处于高位,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恩惠,他们死得不冤。
等到了阴曹地府,他唯一愧对的,便是自己的发妻,这是唯一一个不求利益,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甘愿舍弃一切也要助自己成就抱负的人。
他知道圣上即使威慑全朝,即使陆熠权势滔天从旁周旋,也快要压不住满朝上下朝臣们的悠悠众口。
快了,满门抄斩顾氏全族的旨意就快要下了,他也终于可以褪下这满身的罪恶,去阴曹地府给发妻赔罪了。
顾夫人望着丈夫依旧挺直的背影,忍不住湿了眼眶,她亦站在原地没动,轻轻唤了一声:“顾郎。”
她看到顾博明显瞬间僵硬的身子,沧桑的声音剧烈地颤抖,他问:“你……你叫我什么?”
“顾郎,”顾夫人又轻柔地唤了一声,嗓音微颤,“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我的声音了吗?”
顾博睁开双眸,浑浊的眼里满是血丝,这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了几十年,从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少年开始,就一直萦绕在自己身边,而后一步步陪伴着他摸爬滚打、问鼎朝堂,他怎么可能会忘?
可是,她不是已经……还是自己亲手下的毒药……
他不敢置信地站起转身,在见到门口微红着眼眶望着自己的清雅妇人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汹涌自严重落下:“夫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