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祖叹气,“你去搜一本叫《isabella: the warrior queen》的传记,美国作家克斯汀·唐尼写的。”
系统还沉浸在宿主不讲究的直白措辞中,颤颤巍巍去搜索了。
《isabella: the warrior queen》,讲的是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革命性传记——就是那个资助了哥伦布向新大陆远航的西班牙女王。
“这本书里提过很有意思的一点。西班牙的权臣会性|侵王子和年轻的国王,以此控制王权,保证自己的权力。”
他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
“你瞧,所谓神明的恩赐和这有什么根本区别?”
甚至就在祖伊身边就能找到类似的行径。
在祖伊继位前,难道就没人发现纳奇娅的政治天赋吗?
她能在短时间内扼杀王国内所有不利于新王的声音,并牢牢稳固萨格特尼的内政,这绝对不是灵光乍现。
老萨格特尼的举措也因此耐人寻味起来。
纳奇娅不能和人结婚。
她是王室,能选择的结婚对象很少。
而不论她选择忠于谁,或是选谁忠于她,以她的能力,绝对能迅速爬到老萨格特尼不愿看到的高度。
老萨格特尼为什么会偏爱祖伊也有了新的解释。
纳奇娅天然站在祖伊背后,被忌惮的天赋会帮助老萨格特尼的继承人掌握一切。
同理,再来看卡图尔的做法。
“按照萨格特尼的律法,婚姻本质是社会与经济权力的契约,但卡图尔承诺了什么?都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才属于神权?远超凡人的力量,远超凡人的生命——卡图尔什么都没给。”
“希克塔不在乎我和卡图尔起争执,不如说他乐见其成。他愤怒的源头在于卡图尔对我的态度,就像老萨格特尼对待纳奇娅。”
楚祖看向还在翻阅典籍的纳奇娅。
祖伊的这位王姐对神明总体呈中立,她其实也没有所谓的信仰。
对希克塔低头是因为这位传说中的神明十分危险,捉摸不定。
但希克塔一直没对祖伊造成事实层面的伤害,属于无法拆除的定时炸|弹,不得不令人时刻绷紧神经。
对卡图尔则更简单,纳奇娅从小生活在对战争之神的推崇中,潜移默化出表面的尊重。
可当祖伊摆明了要和卡图尔对着干,所谓的推崇与尊重就变得微不足道。
纳奇娅一直知道自己的目的。
继而,当卡图尔对祖伊进行她遭遇过的“羞辱”,纳奇娅不盛怒才奇怪。
系统完全不熟悉政治中这些肮脏的手段,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有狗血又匪夷所思的事,好像在权力和政治下都会有合理又丑陋的解读。
“这么说的话……怎么听着像希克塔还挺尊重您的人格……”
“你结合我的‘异常’,卡图尔完全没料到我真的能险些杀了他,我也没想到在最后秘术突然能用了……我不信这不是希克塔搞的鬼。”
楚祖回忆起,说,“希克塔是不是说过,我逐渐熟悉杀死他的感觉了?”
系统点头:“他还说,但是没人能杀掉神明。”
楚祖凝神思考了会儿。
他联想了很多,最后都因线索不足而暂且搁置。
不过也不急着弄清希克塔的想法。
现阶段的结论已经清晰。
“硬要说的话,虽然我还没接触过亚图鲁,但至少卡图尔远不如希克塔像神明。”
“他甚至和人类没多大差别,区别只在于目的是否明显。”
“卡图尔傲慢、不可一世,视人类为蝼蚁,却又并非坚不可摧。拥有人性的神明还能被称为神明吗?他和会秘术的普通人唯一的区别,也只是他拥有无尽的生命。”
“而那不再是无尽了。”
楚祖满不在乎道,“现在我和他结了梁子。”
“他想用老一套控制我的国度,这是侵犯王权。他要我的子民用命来献祭,幼童因他而死,这是在侵犯我的财产。”
“没有哪个暴君会容忍这种傻逼站在头顶上拉屎——”
他冷笑声,“等死吧他。”
系统:“……”
虽然系统完全赞同宿主的一切决定,本着系统守则的要求,它还是弱弱提醒。
“您要是真的把他搞死,可能、也许、似乎……您就得重新写后面正文的剧情线了。”
“历史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后世留下的记载不一定真实。”
楚祖说,“你看,尼利亚的历史书上有写希克塔是个变态吗?”
每次宿主用这类口吻说话,系统就知道应该有事要发生了。
别管什么时候发生,可能结局才发生也说不准。
“而且我也不可能重写正文剧情线,字数少还好说,他这都快千万字了。就为了卡图尔这种傻逼,白加工作量,不值得。”
小黄鸡心情复杂,它看着宿主冷笑的样子,心想这真的不好说。
万一宿主真的被这群癫神烦到了,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态度呢?
它相信,以自己宿主的能力,这本小说最后叫《癫王之王》也有可能。
楚祖没在意系统的愁思。
系统的优点之一就是很会说服自己,隔会儿又会成为活蹦乱跳,嚷嚷着要一定要助力宿主砍死癫神的小黄鸡。
他对纳奇娅下达命令。
毁掉萨格特尼境内所有神庙,抓捕卡图尔教教众。
君主信守承诺,他曾许诺子民拥有选择恐惧谁的自由。
但同时,暴君不会对歧路上的叛逆者施以仁慈,他已决意成为至高无上,那自然会扫清前路顽石。
短短数天内,纳奇娅忠诚实现了君主的意愿。
无法及时处理的残肢断臂,从王宫地下河渠冲入包容万物的尼图斯莱比河,红色奔流,最终消匿于无形。
被灼烧后的净土边,前来礼拜的子民高唤萨格特尼一世不朽的威名。
自王宫为中心,萨格特尼广辽土地上只剩下对猩红火焰的传颂。
王不在乎子民是否亲眼目睹君王的诏谕,也不管他们内心究竟为何。
当萨格特尼一世踏上台阶,于寂静中坐上狮心王座,权力的化身凝聚为萨格特尼的唯一的意志。
在祖伊面前,是萨格特尼最后的大祭司。
尼图斯莱比河下游,相隔千里之遥的邻国,亚图鲁与希克塔远眺那所黄金宫殿。
和希克塔面露笑意不同,智慧与财富之神在叹息。
“若你执意将‘死亡’带来本该只属于我们的乐园,那就不该选择无法控制的祖伊。在所有被你选中的人里,只有他在不断掠夺你的权能。”
亚图鲁说,“追寻死亡的死亡之神,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们都会。”
话音刚落,那一刻,萨格特尼最后一位卡图尔信徒的双眼,永恒地熄灭了神采。
从梦中惊醒,尼利亚立刻冲到盥洗室,吐了个昏天黑地。
即使是大瘟疫时期,尼利亚也没见过那么多的尸体。
神职人员的长袍上全是红白污浊,他们死前还在向神明祷告,但无一得到回应。
于是他们开始咒骂国王,口舌宣泄临死前的怨怼。
所有话都没能传到祖伊耳边。
曾在祭祀上牢牢抱住死尸,试图挽留幼小生命的纳奇娅,无情割断了他们的舌头。
舌头叠在一起,尸体也叠在一起。
王座下全是腥臭鲜血,但人们不觉恐惧,他们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狂热,本属于宗教的特权全部归于祖伊一人。
这已经远超尼利亚对“王”的认知。
他也有国王,基本不露面,唯一具有存在感的时刻,是在大瘟疫后的颁发的土地回收令。
国王的名字被写在谕令末端,那就是一串名字,人们不会议论他,要是某天,谕令上的名字换了个人,才会再度想起王的存在。
哪怕是以军事力量闻名的邻国,受人瞩目的依旧是那几位接触的军事指挥官,而不是国王本身。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王权一说。
尼利亚的动静太大,下床时就撞翻了宿舍桌椅,又在大吐特吐,没一会儿就弄醒了波利卡。
等波利卡去盥洗室看室友情况,尼利亚满脸惨白,还在干呕。
波利卡:“快到集合的时间,你怎么了?”
尼利亚有有气无力:“完了,我走火入魔了。”
对着室友惺忪困惑的视线,尼利亚说:“我梦到卡图尔说要和祖伊结婚——就是那个战争之神卡图尔,和暴君萨格特尼一世。”
波利卡:“……”
“然后祖伊就和他大战八百回合,哦对,还有变态希克塔。三方混战,最后祖伊一把火把卡图尔烧了……你别说,那火还挺红,挺好看。”
波利卡:“……”
尼利亚讲话没重点,他本来想铺垫一下前因,再讲让自己没忍住呕吐的后果。
太血腥了,太原始了,还见鬼的让人热血沸腾。
这对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小年轻,是多么大的冲击啊!
他都想冲进梦里喊:王!王!我也想当您麾下一员悍将!
结果波利卡先听不下去,直接把人拽起来,拧开水龙头泼了他满脸凉水。
尼利亚打了个激灵。
“清醒了吗?”
波利卡用看弱智的眼神关怀说,“清醒了就去换衣服,别去集合了,我送你去找布莱丝女士看看脑子。”
尼利亚:“……”
见室友沉默,波利卡还以为是自己措辞太直白,伤害到了他的内心。
好像近期尼利亚是很奇怪,从一个历史白痴摇身变成历史通,还不满足,要自己编点野史折磨自己。
确实像走火入魔。
波利卡刚打算缓和下措辞,听尼利亚问:“不去集合扣学分吗?”
波利卡:“……扣吧,大型活动不参加都要扣。”
尼利亚精神了:“那不行,得去!”
“我就算吐死在礼堂,最多也只是恶心到别人。但要是扣学分,受伤的就只有我自己,怎么能干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呢!”
波利卡面无表情,把他丢在盥洗室,哐当一下关上门。
收拾干净后,尼利亚一路跟着波利卡,还想给他抒发点感情。
他现在完全不敢抓着其他同学聊自己的梦。
自从那篇惊世骇俗小论文让他一战成名,不少同学都爱找他聊历史。
尼利亚倒没什么忌讳,收学分什么都能讲。
但有天,布莱丝女士找上门,说历史学教授经不起折腾,虽然已经结业了,看在曾经是老师的份上,别再折磨他。
尼利亚怕真的把人气得发病,万一找他要医药费怎么办?
也就只能和波利卡聊聊,波利卡每次听完都会怀疑他有病,但每次都会听。
但可能是早上的前奏已经超出了波利卡的接受范围,这次他不听了,尼利亚一开口,他就直接用秘术把人嘴封上。
他们因为早上折腾了半天,赶到礼堂门口已经算晚,虽没到集合时间,但门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尼利亚正打算抓紧时间推门,手伸出就被波利卡紧紧攥住。
室友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强,尼利亚吃痛,但秘术让他喊不出声,转头就看到了波利卡拧紧的眉心。
波利卡唇抿得紧,额头甚至冒出冷汗。
没等尼利亚反应过来,他突然被波利卡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礼堂的门从里被撞破,下一秒,站在门外的波利卡被巨大的冲击击飞,砸入尼利亚身侧的石墙。
石墙龟裂,波利卡吃痛吐出大口鲜血。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尼利亚呆在原地,他没意识到自己身体在不自觉哆嗦,脑子里灌满糨糊。
圣伊莫莱可以说是整个王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秘术师和见习骑士的数量只比王宫少。
历史教授说,“就算明天隔壁帝国打到山下了,只要山没塌,该测验还得测验”,这句玩笑不是没有道理。
假设圣伊莫莱沦陷,那王宫也做不到高枕无忧!
迟钝地,尼利亚此刻才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从礼堂大门里溢出。
波利卡:“跑……尼利亚……快跑……!”
和波利卡不稳的提醒同时响起的,是凭空出现在脑海的声音——
“杀了他们。”
这个声音阴鸷,寒冷,只是听着都令人不寒而栗。
而尼利亚听过这个声音,就在昨晚,在梦里。
这一认知比眼前的危机还要更令尼利亚震骇。
他意识到这是谁在对自己说话。
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把简短的命令说得如此狂倨,不容拒绝。
完了,他好像真的被腌制入味,遇到这种破事居然还在继续做梦。
尼利亚想。
这算做梦吗?白日梦?那就别只梦到声音啊,能不能梦到他化身大秘术师,或者骑士团拿鼻孔看人的骑士。
再不济……再不济也该化身布莱丝女士!
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能给波利卡治疗,他们还想测验时候那样,他哇哇,波利卡乱杀!
胡思乱想中,脑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萨格特尼之王在此下令——”
那个声音以锋淬般的冷厉语气道,“杀了这群希克塔的信徒,尼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