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播报实际上延迟了十几秒。
回溯时间在正文时间线是被压缩后的信息量, 将楚祖每次回溯的几个月,甚至一年全部概括成梦境时间。
楚祖现在面临三个选择。
他可以改为之前的压缩模式, 将接下来的回溯剧情压缩成不到一秒。
也可以不管时间差, 继续按照原先的形式继续回溯。
又或者现在立刻停止回溯,先确定正文剧情。
“希克塔特意选了珊洁莉娜……波利卡会直接爆炸,尼利亚不可能再睡好觉。”
系统也这么觉得:“要调整回溯压缩模式吗?调整的话, 正文剧情会暂停。但是对您压力会很大。”
“直接按照现在回溯走。”
楚祖说, “先放手让尼利亚自己去做,节奏拉快, 不要拖, 这本书不剩什么东西了。”
回溯是未来影响过去, 楚祖能帮的所有事都仅限于现有逻辑。
既然希克塔在万年后还活着, 即便用零号秘术, 他也是那幸运的百分之五十。
楚祖不浪费功夫, 他要把一切能利用的背景利用到最大化。
“帮我模拟计算,要把希克塔当个沙包定在世界之外要用哪些秘术。”
楚祖说,“不止他, 我要一种融合的算法, 所有可能诞生的新生神明都会和他呆在用个地方, 一起排队当沙包。”
系统:“我马上算!”
……
一柄普通长刀出现在祖伊手里, 他随便从诸神黄昏里捡来的。
希克塔还在因不甘而狂怒,偏偏带着笑,漂亮的脸看着可怖又狰狞。
下一秒, 他的脖子被洞穿, 刀身在喉咙搅动打转, 拧碎了他的颈椎。
死亡之神原本的身体猛然飙出鲜血, 又在转瞬间被「炼燃」全部燃烧殆尽。
希克塔的声带被破坏, 他用唇语说:你要杀了我吗?
祖伊抽出长刀。
这里是仅允许双方存在的处刑场,但祖伊并不打算如他所愿。
他要做的,就是把希克塔的权能砍得支离破碎。
“我不会杀了你。”
整个诸神黄昏都是祖伊处刑的背景,烈火、浓烟、即将崩塌的世界树,波涛汹涌的血海……
画面倒映在祖伊眼底,统统被刀光闪过的银白斩断。
“你会被我掠夺所有力量,被我驱逐。你无权回到我的世界,可登上台阶的人却能找到苟延残喘的你。”
王说,“你的存在只为告诉所有萨格特尼人,神明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轻而易举,无足轻重。”
希克塔呆呆看着半身染上血的国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祖伊从很小开始沾染鲜血,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萨格特尼只是他的附庸,整个世界都该是他的战利品。
他会成为弑神者,希克塔如此笃定。
十几年等待时间不算长,期间曾有一度,希克塔认为纳奇娅活太久了,她在祖伊心中处于莫名其妙的高位。
不是单纯因为亲情那么好笑的东西——萨格特尼一世发自内心尊敬他的姐姐。
不该这样,就像一个概念只会诞生一个神明,万王之王也不该认同任何人蚕食他的权利。
现在也一样。
祖伊应该亲手给予僭越者制裁,而不是……
希克塔想逃走,可这里不是他主宰的领域,他又“死”在祖伊手里太多次,权能被不断削弱,现在只能一次次被撕裂,被焚烧,被碾压,根本无计可施。
他想起亚图鲁曾说过:追寻死亡的死亡之神,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们都会。
当时希克塔想,何为代价?
最严重不外死亡,这恰好是他所追寻的。
“智慧”的预言鲜少出错,他是追寻死亡没错,可不是死于那些可怜又无能的愚蠢人类手里!!!
希克塔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弄错了“万王之王”的含义。
君王的舞台起于弑父,他摧毁了无数国家,踏过无数国王的尸体,他一路征伐,从不停息,而走到舞台终焉,万王之王从纳奇娅手中拿回暂交的权柄。
他是萨格特尼人的国王,摧毁了所有敌人后成为人类的国王,在他的视野中没有敌人,唯有神明。
而他庇护子民的的方式,就是将刀递到每一个稚子手里。
然后轻描淡写说,去,杀了那个神明。
去杀了每一个威胁到你的神明。
身体复原能力早已无比微弱,希克塔勉强能开口。
“你真的懂人类吗……”
希克塔喘息着,神色狰狞,他用自己堪称无尽的阅历发下毒誓。
“你犯下最荒谬的错误就是甘愿沦为人类。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人会异想天开,在你之后,他们只会像秃鹫啃噬你的尸体,践踏你创造的一切。”
“阿舒尔巴尼帕尔-祖伊-萨格特尼,你会被否定,被拒绝,你离后万年,无人高呼万王之王,世人将唾弃你的名!”
诅咒攀附上祖伊身躯,在祖伊靠近心脏的皮肤上凝结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硬质结晶,左侧几缕长发也留下银白。
祖伊干脆削掉了那攒长发,仅保留贴着耳侧的长度,眼不见心为净。
“随便你怎么说。”
他把死亡之神拖入巨蛇耶梦加得的毒雾,冷漠听他哀嚎。
当持续六个月的诸神黄昏终于结束,世界在刹那只剩下大缄默,和永劫的幽暗。
下一瞬,祖伊和希克塔回到了纳奇娅的石床前。
祖伊没理会试图挣扎的希克塔。
他轻轻地抱起了纳奇娅,将她脸颊垂落的头发拨到耳边,又低头,与她额心相抵。
追逐死亡的希克塔善于玩弄死亡,拒绝成为死亡之神的萨格特尼一世选择尊重死亡。
“你是赢家,纳奇娅。”
祖伊说,“而我会让你能够回答那个孩子,笃定告诉他,萨格特尼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圣伊莫莱外圈的教堂,时间是凌晨三点半,离教堂数十米黑压压围满了秘术师与驻地骑士。
校长站在靠内的位置,询问教授学生疏散情况。
布莱丝女士面色严肃,在一旁时刻待命。
尼利亚和波利卡赶到的时候,人群自觉让开,两个刚成年的小伙在一众视线中狂奔,慌乱又急切。
隔着三四米远,波利卡冲校长喊:“珊洁莉娜呢——?!”
事实上,波利卡压根听不见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在他心底炸开。
和尼利亚同行两年,波利卡对死亡教团再熟悉不过,每次尼利亚都会对他们用「受难日」,那是超规格的单位数秘术,波利卡这辈子也学不来。
他也不想学。
因为就连尼利亚这种性格的人,在用「受难日」后,表情都会像哭一样难看。
他们早早有了同一共识:死亡教团的教徒没有未来。
波利卡的头快要炸开,他拼命想对策,但什么也想不出来,他想不到珊洁莉娜得救的办法。
在旅店找到波利卡的正是他们同学,快毕业,因为对「受难日」印象太深,发现不对后立刻找上校长。
校长变了脸色,让他下山接人。
接来之后,校长反而不建议让波利卡靠近。
他只让尼利亚过去。
“这是希克塔的要求。”校长神情萧索,“尼利亚,如果可以,把莱希特带出来。”
尼利亚一愣:“莱希特……”
莱希特就是当初那个和波利卡一起力保尼利亚的侯爵同学。
他们离校后,莱希特一直和波利卡有联系,还在信里开玩笑说,想把自己小表弟介绍给珊洁莉娜。
尼利亚下意识看向波利卡,希望朋友能一如既往告诉他能做什么,可波利卡看着快疯掉了。
他又想喊祖伊,而琥珀没半点动静,偶尔出现在脑海的声音也销声匿迹。
尼利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他也不清楚什么叫准备,去教堂里他又能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祖伊倒是回答过。
当时王是怎么说的?
「你总是蠢得看不清未来,少拿这种事烦我。把一只脚迈到另一只脚前面,再重复。这不是我的建议,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于是尼利亚面色空白往教堂那边迈开腿。
没走两步,波利卡霍然动身,拉住他。
“我跟你一起。”
他快把尼利亚胳膊拽断了,声音抖得像在哀求,“让我跟你一起,尼利亚。”
刚进教堂,一个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尼利亚。”
尼利亚从没见过珊洁莉娜·兰铎,她今年十二岁,坐在祈祷的长椅上。
还是那么小的小姑娘,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小皮鞋堪堪踩到地。她的五官和波利卡出奇相似,但比她哥哥要更柔软,任谁见了都会心软。
可眼前女孩的表情却是那么熟悉。
尼利亚早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希克塔那不似人类的微笑。
“从珊洁莉娜的身体里出去……!”波利卡惊叫,见到妹妹后,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要不是尼利亚把他按住,或许早就冲上去了。
尼利亚可以给遇到的死亡教团一个痛快,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被占据身体的珊洁莉娜。
她是波利卡想要好好保护的小妹妹。
更令尼利亚不知所措的是,胸前的琥珀没有半点动静,萨格特尼一世像是在冷眼旁观这一切。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尼利亚的声音嘶哑。
“我还以为你们会感激我,毕竟我帮了人类很大的忙。”
希克塔拆开了手边的糖果,那是降下神谕前,圣伊莫莱的学生送给珊洁莉娜的。
似乎是学院的仲夏夜庆典快到了,学生邀请了明年才入学的小妹妹。
发来邀约的学生——莱希特现在就倒在脚边,已经没了呼吸。
希克塔含住糖果,含糊说:“如果不是我一直在持续不断吃掉‘同胞’,你以为你们的世界真的只会有死亡教团?”
她扬起笑,两个酒窝令人如鲠在喉。
“真遗憾,祖伊从来没算错过任何一件事,连新生概念会转化为神明都考虑到了。”
“他几乎夺走了我所有的力量,将我驱逐,又把我做成靶子,好让你们知道神明也是可以杀掉的。可实现他期许的却不是人类,是我。”
尼利亚指甲扣入掌心,说:“是你毁了那些秘术师,他们才……”
“是吗?”
希克塔并不在意,“好像有这么回事。那你猜猜,为什么被驱逐出世界之外的我,能降下神谕?”
“……”
“因为人类。”
希克塔含着糖,把语速说得很慢,好让尼利亚能一字一句听清残酷的真相。
“萨格特尼一世的意志改变不了人类的愚昧,祖伊留下了杀死我的东西,但人类却将那当作永生的钥匙。”
“掌握了力量的人反而畏惧起死亡,他们不是没有杀死我的机会,却只用那机会来到我面前,对我发出呼喊,哪怕牺牲再多也想要得到我的青睐。”
“第一批那样做的人类你应该不会陌生——那就是秘术协会的雏形。”
尼利亚艰难道:“我不信你说的……”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希克塔说,“秘术协会的考古秘术所呈现出的历史,是不是和祖伊给你看的大相径庭?”
尼利亚下意识攥住了胸口琥珀:“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真实的历史,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贾拉巴的墓室找到那条秘术。”
希克塔看了眼窗户,窗户上倒映着珊洁莉娜·兰铎的脸。
她很小,在圣伊莫莱被同学和老师照顾着,像一朵初生的花蕊。
希克塔不喜欢对太孱弱的人降下神谕,身体孱弱的人往往意志更不坚定,但哪怕轻而易举拿到身体,他们也活不了太久。
珊洁莉娜算个例外,这个小姑娘似乎非常笃信她的哥哥会来拯救她,事到如今还在用微弱的意志和希克塔抗争。
可等待被拯救就是人类最大的谎言。
是萨格特尼一世穷尽一生都无法改变的,特属于人类的逃避。
如果是纳奇娅,她绝不会期待祖伊的救赎,她会拿起一切武器,势必和希克塔你死我活,哪怕只是飞蛾扑火。
可人类不总这样想。
不是没有试图挽回局面的人类,可愿意用他人性命交换尊严的更多。
为此,他们可以舍弃整个萨格特尼文明,将与死亡之神敌对的萨格特尼一世打做人类之敌,还编纂出希克塔听了都想笑的历史,一代又一代传下去。
传到现在,甚至没人知道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
本可以以神明之躯统治千万年的君王,就这样被他赋予厚望的子民们抛弃了。
“这种感觉真熟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卡图尔和亚图鲁总是热衷于和人类进行祭祀游戏了。”
希克塔念着往日同胞的名字,感叹着摇头。
“你们献出了天才,先是祈求不死,接着与我交换来数万年的安稳。怪不得祖伊气得坐不住,按理说,现在的所有人类都算萨格特尼人,可你们却更像没有贾拉巴的高尼人。”
她嗤笑,“我差点忘了,你们把贾拉巴叫做逃兵,把萨格特尼一世叫做毁灭时代的暴君。”
“这就受不了了?”
希克塔用牙齿咬着硬糖,发出牙酸的咔咔声,他饶有兴致观赏着尼利亚难看的脸色,笑得乐不可支。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大多时候我都不用神谕,而是另一种你熟悉的方式,用你们秘术师的话来说,「降临」。”
“你撒谎!”尼利亚无法忍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
在希克塔口中,人类是如此不堪,就好像萨格特尼一世做了正确的决定,却把未来交给了错误的人。
他大喊:“你撒谎!你在撒谎!”
希克塔没所谓耸肩:“其实很简单。”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微卷的长发散开在浅蓝色连衣裙后。
希克塔看向浑身紧绷的波利卡。
“波利卡·兰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