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问询，“我的萨格特尼，是否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尼利亚脑子转不过来，他只能分析自己眼前的内容——
手底下希克塔的声音在逐渐微弱，而萨格特尼一世的身影也逐渐透明。
“您……”
“他也会死。”
希克塔发出刺耳笑声，尼利亚从来不知道波利卡的嗓子居然能闹出如此难听的动静。
“你以为只是在杀我吗？他是你的老师，对不对？他也会死，被你亲手杀死。”
尼利亚转头大骂：“要死了还诋毁我？我配当陛下的学生吗？要死就快点，我还要救波利卡，你别在这儿拖拖拉拉！”
祖伊：“尼利亚。”
“在……”
尼利亚缓缓转回头。
原来他把脑袋偏过去只是想掩盖难看的表情，刚才还颇有气势的年轻人眼睛红了一片，嘴巴都要抿成波浪线。
“我在，陛下……”
“回答我。”那声音仿佛世纪末的洪钟。
尼利亚低下头，王冠从他头顶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也随着祖伊变成似有似无的虚影。
被选中的人类半跪在死亡之神即将湮灭的意志之上，紧握着随处可得的勇者之剑，对他的国王高声道。
“是，您的萨格特尼是一个无比伟大的国家——！”
尼利亚没抬头，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砸。他也不敢抬头，王最烦哭哭啼啼没出息的人。
萨格特尼一世偶然走进他并不引以为豪的生命。
从那刻起，好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
尼利亚并不向往波澜壮阔，但他无法拒绝一个肯定自己的君王，继而无法容忍所谓神明侵蚀他在乎的一切。
他至今搞不懂例如萨格特尼一世，或是纳奇娅这类人，但他知道贾拉巴。
他知道那个在饥荒中被赐予配剑的男孩。
灾难之下，每个人都知道。
尼利亚不敢眨眼，他的发顶传来比冰冷王冠要温暖得多的触感，祖伊摸了摸他的发顶。
“你不会再搞砸任何事了，尼利亚，去吧。”
希克塔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尼利亚胸口的琥珀碎裂，细绳挂不住，碎块落到地上。
仿佛一股巨力将尼利亚从思绪中很拽了出来，只度过了几秒钟，对于他而言像回顾了这三年。
尼利亚怔怔抬头，视野中再无王的身影。
布莱丝女士冲过来，把他撞开，手贴在波利卡虚弱起伏的胸膛：“把剑拔出来！快！”
尼利亚有些晃神，被布莱丝女士狠狠拍了拍脸。
“大英雄尼利亚——！你把他钉太死了，我拔不出来！你听到没有？！”
尼利亚反应过来，站起来拔剑，他腿肚子发软，险些直接摔在波利卡身上。
四周安静得出奇，之前爆发的惨象历历在目，但没人出声，也没人询问尼利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尼利亚环顾四周，骑士摘掉了头盔，露出沾满血污的脸，秘术师也敛眼。
他们举起了左手，指尖绷紧到最高处，握成拳，最后垂向右肩。
沉默的葬礼只持续了片刻，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过，随着希克塔的湮灭，圣伊莫莱的天空短暂放晴，又在转瞬间聚拢更浓郁的阴云。
波利卡微弱的声音响起：“是被希克塔‘吃掉’的那些神明……”
布莱丝女士拼尽全力也只能暂时遏制波利卡的死态。
零号秘术只针对某一概念，针对希克塔，长剑的伤势对布莱丝女士而言压根不算什么……
但希克塔的「降临」远没有祖伊温和，他完全不在乎波利卡的意识。
意识的混乱会让人发疯，意识的破损会招致死亡。
波利卡还能说话，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尼利亚知道这不是奇迹，他的这个兄弟别的不说，犯倔一流，现在也倔强要证明，就算他傻了，也比自己聪明。
“用你说……”
尼利亚强词夺理，“老实呆着吧你，我还要当着珊洁莉娜的面，说她老哥是个找人办假｜｜证的败类。”
他瞥了眼波利卡，“还偷偷锻炼八块腹肌不带兄弟，呵，败类。”
波利卡虚弱笑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我？”
尼利亚被自己说过的话恶心得不行，好想一脚踹上他那张帅脸。
天空还在咆哮，太阳被乌云挡住，尼利亚握着那把剑，抬头仰望即将被杀光的神明。
他不是秘术师，也不是骑士，他还没能从圣伊莫莱毕业，也自觉不配当万王之王的学生。
尼利亚始终认为是千万人中平平无奇的那个，就像手里的那把剑。
如果不是伟大的君王认可，赐予价值，他的一生将无比平庸。
平庸不是错，但无法捍卫他想捍卫的。
而如今，假设询问尼利亚想捍卫什么，他依旧说不出来，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东西，属于人类的贪婪和野心让他什么都想保护。
到了黄昏，天色会被晚霞染上猩红。
尼利亚会站在被万王之王注视下的大地之上，忠于自己的意志。
正如万王之王所言。
洪水漫过群山。
褪去后露出兽的骨架，神的颅脑。
和不被驯化的猩红人类——！
“后续就是尼利亚他们和希克塔肚子里的诸神互殴，双方伤亡都挺严重。”
“这些神在诞生以来一直受希克塔的影响，对零号秘术，以及那把剑忌惮得不行。”
“他们诞生在没有你的时代，但永远受您威慑，还想和尼利亚协商，谁说话谁挨刀。”
“战斗还是把圣伊莫莱给弄塌了……”
“因为零号秘术摧毁的是概念，希克塔死后，被「降临」或者「受难日」影响的人虽然还是意识受损，但不会再掺杂他的意志。”
“布莱丝女士开始研究要怎么修补意识，尼利亚重新入学，他这次不考证，他说他想当个历史学家。”
“波利卡也一样，他好像是担心尼利亚写东西加太多私货，说要当顾问盯着……尼利亚嫌弃他现在是个弱智，不让他和自己搭伙。”
神明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只要人类还存活，还会有新的概念诞生。
要不要和能重置世界的概念共存，或是和万年前的祖伊一样，干脆将威胁及时扼杀，这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要自己决定的事情。
世界好像还是那个世界，但和萨格特尼一世熟悉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系统给楚祖报告后续的时候一直在笑。
尼利亚的名字已经响彻了整个大陆，没人敢小看他。
如果再遇到类似情况，在新生代还未崛起，老一代又无天才能学习零号秘术的情况下，尼利亚是对抗神明唯一的“武器”。
可他还是那副德行。
波利卡说秘术协会无权给他们嘉奖，还不如自查内部，审视机构存在的必要。
但尼利亚收钱贼快，生怕对面反悔，波利卡还在用破破烂烂的脑子和对面呛声，这人已经收了一圈的奖金了。
他还挺有道理，说自己是在给圣伊莫莱募资。
用得找他募资吗？
“作者说可能开第二部。”
系统说，“他叫嚣自己还能再写五年。”
楚祖：“所以你要到bug的补偿了吗？”
小黄鸡：“我要了！我狠狠要了！上司问我要什么补偿，我卡在这里——您想要什么呀？”
楚祖淡淡说：“我要个正常的意识海形象。”
系统还想挽回：“是不是太亏了呀，以后没有这种bug了，我瞧着您现在就挺好看。”
楚祖挠挠它下巴：“你还是不是我最要好的小黄鸡了？”
“……”系统勉强道，“好吧，我去谈！”
离开前，系统问，“您这次不看论坛吗？我看之前骂得很凶的都自首了。”
“之前说祖伊五毒俱全那个读者，他没追连载，在完结之后一次性补完，现在每天在论坛哭呢，点进去就能看到他发的帖子标题。”
【md，祖神，我可真该死啊！】
小黄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怎么都看不够。
就是用“神”来称呼有点拉低格调。
楚祖：“之前我看了一圈，《万王之王》没有我要找的受众。”
系统：“？”
楚祖拍拍它：“去吧，顺便申请结算，我们买点低调的道具给下次任务准备着。”
听到“下次任务”，系统想起什么。
“下次任务可能得等段时间，我们有休假啦！”
它说，“还有新人评选，我觉得您稳拿奖，评选信用点奖金很高，还有个《宿主交流大会》。”
“什么系统的宿主？”
“我们「边缘角色修正系统」，还有隔壁「龙傲天修正系统」，「主角修正系统」，「反派修正系统」，「意难平修正系统」、「纯爱战士修正系统」……很多很多。”
楚祖点头，失笑：“那你怎么肯定我能拿奖。”
“没拿奖就是黑幕！”
小黄鸡叫嚣，“您可是被隔壁上司亲自来挖墙脚的优秀专员，我劝上司有点眼力见，要是这都不争取，咱们就跑路！”
系统现在已经完全祖化，一点pua都吃不得，动辄跑路。
小黄鸡挺胸抬头去和上司谈无法拒绝的条件了。
楚祖没打开记载了要命编码的日记，有什么要写的可以等到所谓的《宿主交流大会》之后。
他一直静坐，没任何动作。
系统的动作很快，也可能是在静坐中没太明显的时间流逝感，不一会儿，楚祖实现的高度骤然拔高。
他低头，原先的毛绒爪子已经变成不带血色的白皙双手。
和之前修订的任何角色都不同，楚祖本人的双手很瘦，骨节分明，挂不上肉。
那股陌生又熟悉的虚弱感再度回到身体。
系统在《霓光之冕》一开始会紧张，担心宿主会不会出现认知失常，这确实很有道理。
如果一个人的脑子里灌入大量不属于自己的生平，他还需要扮演，去将自己完全代入他人人生，很难不出现认知时常。
这又会导向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为什么意识海形象拟态没有人类？
全是稀奇古怪，在侵权边缘来回试探的东西。
哪怕过去再长时间，宿主都不会觉得自己是暴虐霸王龙，不会觉得自己是座头鲸，不会觉得自己是邪恶银渐层。
在修正角色和自我中间，意识海形象起到了缓冲。
但也只是缓冲。
只有真正变回本初，宿主才能确信自己到底是谁。
一个经常熬夜，脑子里塞满了文字碎片的，猝死的小说家。
楚祖最需要的只有这个。
等小黄鸡回来，看到宿主后先是吓了一跳。
它小鸡快跑狂奔到楚祖面前，
宿主的个子还是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扣子解开两颗，锁骨顶起皮肤，清晰得触目惊心。
他坐着的时候背稍微弓起，脊椎撑着衬衣……简直像是只有一副单薄的骨架，在偏大的衣服里晃悠悠支离。
“您怎么……您怎么看着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快死了呀！”
小黄鸡绕着他转圈，急坏了。
一开始和宿主签约时，楚祖就这样。
当时系统琢磨，因为是猝死嘛，也合理。
“不对啊，我和上司说要平时的状态，不是猝死前的状态……他是不是又在给我搞有的没的！！”
楚祖：“我平时也这样，随时随地容易暴毙。”
系统：“……”
“死不了。”
楚祖把它放在掌心，“就这样吧，挺好。”
小黄鸡之前在楚祖爪子里都是软乎乎，毛茸茸，现在被骨头硌到，它的豆豆眼泪眼汪汪，快成荷包蛋。
“我去商城给您买点大鱼大肉，零食也搞点，囤着，平时您往嘴里塞塞。”
楚祖：“意识海里吃东西也长身体？”
“长不了。”系统含泪摇头，“但能让我心里好受点，您看着太惨了。这样去《宿主交流大会》，我都怕他们自发给您捐信用点。”
“那他们人还挺好？”
“能去交流大会的应该都挺好，这个也看系统评价，系统评价过低或一般的宿主去不了，也没有评选优秀新人的资格。”
小黄鸡说完挺起胸膛：“当然，我宿主最好！天下第一好！”
楚祖也说：“我的小黄鸡也是天下第一好。”
系统很快被哄好，揣着刚领到的巨款信用点逛商城去了。
大鱼大肉，买！
薯片瓜子小零食，买！
还有什么水果蛋糕咖啡果汁，统统买买买！
富裕，潇洒，狠狠挥霍！
小黄鸡还给宿主买了套西装，领奖用，要是没奖，它就拿着西装去捂死上司。
……
新人评选与《宿主交流大会》被安排在假期前期。
很快，系统收到上司发来的邀请函，摊开给宿主看。
“《说谎大会》……是什么？”
“今年交流大会的破冰主题。”
小黄鸡催促楚祖穿上西装，说，“我们觉得逼宿主自我介绍太不人道了，干脆放飞自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一律可以视为在说谎，没有心理压力！”
西装非常合身，把楚祖突兀的肩胛藏住，只剩下原本的宽肩窄腰大长腿。
“好了好了，非常帅气！比以前的黑狼还要帅！”
系统点开邀请邮件，确定参加。
意识海里涌过几行数据，一扇双开门出现在楚祖眼前。
门框最上还拉了一道红底白字的横幅——
【欢迎各位宿主参加《宿主交流大会》】
楚祖把系统拎到自己肩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