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人气死人。
楚祖关上视频:“林星昱给了我灵感。”
系统还在感悟自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楚祖:“我得给小陆同学也看看地球。”
系统:“……他可能没有能欣赏大自然的天赋。”
“不给他看这些。”
楚祖说,“之前在休假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在意识海里模拟自然环境?给他看那个,问就是林林给我的,反正他不会去找林星昱求证。”
系统一愣。
宿主在休假期确实在意识海模拟了很多自然环境,但都是极端环境,动辄震天撼地。
“为了找阿祖尔的感觉,我沉浸了几次,很管用,只要是长眼睛的人就能看进去。小陆同学比我像人,效果会更好。”
“……在什么方面管用呢?”
楚祖没回答,他亲自给小黄鸡见识了“在什么方面管用”。
在战列舰的休息时间,楚祖干脆利落把陆安忌拉进了共融的意识海。
陆安忌还没来得及说话,阿祖尔已经拉住他的手,不管不顾往前狂奔。
“我也想给你看看这些!”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快活。
陌生的亮度,陌生的气温,只存在于记录视频中的阳光洒在身上。
在他们飞驰狂奔的前方,地平线上涌动着一场巨大的尘暴。
橙红色的云|墙翻涌着,如同沙的瀑布缓缓吞噬地平线,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片深褐色。
阿祖尔压根没有危险的意识,意识海里的一切都是无害的,使他能冲向裹挟着沙粒的狂风。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细沙在他脸上映出细腻的光芒,如星屑在半空中旋转飞舞。
阿祖尔哈哈大笑起来。
穿过尘暴,意识海的环境骤变。
远处的冰川在寒风中发出微弱的低鸣,冰块相互挤压,极地的冷风夹杂着冰屑拂过,带来一种刺骨的清冽。
阿祖尔不再拉着陆安忌奔跑,他赤脚站在冰层上,仰头看着天空的绿色光带。
绿光犹如绸缎一般在星空中铺展开来,时而急速收拢,时而舒缓流淌。
“这好像是极光。”阿祖尔说。
陆安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当风吹过冻僵的松树林,碎裂的冰晶坠入地面发出脆响,阿祖尔转头看向他:“太安静了。”
于是他又开始奔跑。
这次阿祖尔带陆安忌来到海边。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抚过沙滩,水银色海面映出绯红的落日。
阿祖尔还在狂奔,他始终跑在陆安忌前面,但他追不上落日,天地依旧陷入无边的幽蓝。
他向大海里跑去。
陆安忌不想再跟他一起发神经,用力把他往后拽,被尾巴扫开手。
海浪卷走了阿祖尔的身影,陆安忌心中莫名一空,什么想法也没有,一头扎进水中。
因为自然被毁灭,人类不再敬畏自然,也没人再体会地球野性的一面。
黑云压低,海水狂肆拍打脸颊,起伏的波涛时而将陆安忌推到水面。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被割碎的月光,没有方向可言的大海中全无阿祖尔的影子,只有心跳在胸膛中砰砰作响。
没有能决定恒星生死的人类,只有孤独而渺小的灵魂。
黑云终于降下暴雨,水面却比之前平稳,陆安忌浮在水面,他没继续挣扎的力气,就算是体能再好的战士也无能为力,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
阿祖尔到底想干什么。
陆安忌想不明白。
行为能体现想法,在之前,阿祖尔的所有行为都很简单。
他会因为想带陆安忌回太阳,就直接跑来找他,也会因为不喜欢别人对他的态度,就晃动那条尾巴,释放出不妙的信号。
但当他开始学会思考……比如照搬陆安忌小动作在学院质询上撒谎,陆安忌就再也没搞懂过他的内心。
陆安忌能肯定的是,阿祖尔是个很孤独的生物。
虫母不应该教他人类的知识,所有知识都是建立在人类的认知上,潜移默化出复杂的概念,而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相遇的。
这个怪物欣喜若狂。
陆安忌很嫉妒,继而憎恨,憎恨持续到现在,当他在这片感知不到任何人类社会的意识海,当阿祖尔的身影消失的那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值得他恨的东西,恨的人,他可以毁了uif,或者爬上更高的位置,对虫族展开报复,但他始终只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阿祖尔。
这样会很轻松,比起其他耗时耗力的延时满足,阿祖尔受伤时候的小动作总能让他心里的恶意得到纾解。
但他不该一直注视着阿祖尔。
注视得太久,都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以至于那个他搞不懂的生物消失在视野的瞬间,他无法触碰,无法感知,脑子里所有想法和情绪都没了。
这里是意识,是他们接触最密切的地方,但现在他看不到阿祖尔。
他在地球上,在宇宙中,但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陆安忌突兀想起,在很小时候,没被父母卖去实验室之前,他也对着uif的宣传片暗暗握拳,对父母稚声稚气说,我也想去宇宙保护人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安忌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你在哭吗?”
阿祖尔扑了上来,但没有把他压进海水里,海面变成了松软的雪堆,阿祖尔的尾巴缠在他腰上,他们一起在雪堆里滚了好远,最后撞上树干,被掉下的积雪埋住。
阿祖尔撑着身体,破开雪堆,晃掉头上的雪花,刚打算起来,就被压在下面的人拽了回去。
陆安忌死死按住他肩头,接着松开,转而把他抱得更紧。
那么空旷的宇宙,没有任何人同意,但他们偏偏联系上了。
他们不该联系上的,陆安忌会作为uif好用的武器,他可以对所有人露出他们希望的模样。
uif不会终止这场他们需要的战争,陆安忌会一直当他们的工具,在虫族和人类的死亡中获得独属于他自己的平静。
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宣泄恨意的对象?
这个怪物被他抱着,一点没反抗,绕在腰上的尾巴微微收紧。
“我喜欢地球。”阿祖尔说,“没太阳那么喜欢,但这也是个很好的地方。”
陆安忌:“你没机会去地球。”
“嗯。”阿祖尔说,“没关系,一切都要结束了。”
陆安忌颤抖起来。
……
“现实世界已经过去很久了。”
系统提醒,“陆安忌一直昏迷着,您也一样,但没人管您的死活,医疗舰已经派了不少人来调查陆安忌的情况。”
“我知道,不急。”
楚祖说,“uif没把小陆同学当回事,因为他太配合了。现在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手下没有可用之兵。”
陆安忌不会真的违抗uif的命令,他现在的所有特权都是上头给的,小小叛逆一下可以,但左右不了彻底结束战争的决定。
得让uif知道没了陆安忌是什么样,这群人才会让步。
小黄鸡犹豫了会儿:“我可能明白您当初为什么把意识海模拟成这样了,但是……”
但是这样也太难受了。
好像和万物相连,又好像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只是注视的话,或许会被这场景所震撼,但呆的时间越长,兴奋和激动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情绪积累起伏后的无限空虚,很疲惫,也很寂寞。
这些会逐渐吞噬掉全部。
“别担心。”楚祖笑了笑,说,“我还有你呢,你一直在陪着我。我记得你每次下课回来都会叽叽喳喳说半天。”
“我会一直叽叽喳喳的。”
小黄鸡蹭了蹭宿主手背,“就算跳槽我也会陪着您!”
“不过小陆同学好像反应特别大……”
楚祖顺手挠挠系统下巴。
“把朋友当作对抗孤独的工具的人,学不会独处,也永远无法摆脱孤独。”
“我陪陆安忌太久了,但双方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本身就只是划亮火柴凑合着取暖。”
楚祖说,“他始终不肯正视,不接受他和我一样,觉得这是软弱。”
“但他必须看清楚,只有看清楚后他才会去想要不要做出另一个选择。”
系统愣愣的:“什么选择?”
楚祖摸摸小黄鸡的头,把它乱七八糟的小黄毛顺好:“让我们能开启结局的选择。”
“我妈永远不会想杀了我,她会想要解决的人只会是我身边的陆安忌。”
“什么情况下,我才会罔顾虫族近在咫尺的未来,告诉我妈陆安忌的位置,让她开出那炮?”
系统斟酌着回答:“当……陆安忌对虫母的生存造成威胁的时候?”
“更具体点呢?”
小黄鸡眨巴眼睛:“我推算不出来,有太多种可能了。”
“比如,陆安忌没有修改任何数据,他就是想烧光虫族,点燃太阳。那些燃料不足以我妈离开太阳系,而地球的资源也再也不支持我再干一次了。”
楚祖说,“我也就不再需要他。”
系统:“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楚祖轻轻说,“因为他认为,只要太阳还存在,战争还在继续,我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说,“除了阿祖尔,陆安忌其实一无所有。”
“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