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地面上,日本人修建的营地中,刚刚入夜,天边还挂着一丝血红的残辉。
说来奇怪,此时营地里本该灯火通明,却黑鸦鸦的一片,只有几盏孤灯低悬。
日本人一个都看不见,反而到处都是服饰各异的大汉,正在四处搜索。这些大汉穿着虽说不同,胳膊上却都绑着一条明黄的丝带,一看他们的身手举止,都不是寻常的人。这些大汉搜寻之处,遍地都是日本人的尸体,血污横流。偶尔能看到没死透的,还在抽搐,都被这些大汉上前,非常熟练地一刀断喉,根本不留活口。
日本人挖掘的洞口下方空地上,垂手肃立着一个老者,五十来岁年纪,满脸沧桑,头发花白,两条眉毛上,有一道横着的黑色伤疤,看着像长了三道眉毛似的。此人穿着笔挺的长袍,正看着上方的洞口出神。洞口附近,亦有十多个系黄带的大汉,正从洞口将尸体搬出,麻袋一样丢在一旁。
一个绑黄丝带的大汉奔过来,抱拳叫道:“郑老爷!营地里所有日本人全部杀掉了,一个不漏!”
这老者不是别人,乃是清末民初著名的杀手组织三眉会的会长郑有为。
郑有为喝了声好,说道:“还有那些为日本人挖洞的汉奸呢?”
汉子答道:“宰了几个想逃的,剩下还有五十多人,全部押在下面劳工的帐篷中。”
郑有为呵呵一笑,抬步便走,那汉子赶忙跟上。
一路上都有绑黄丝带的精壮大汉向郑有为鞠躬示意,郑有为目不斜视,直直走入最大的劳工帐篷中。
郑有为一进屋,就听一人哭喊道:“大爷!大爷!别杀我们,我们都是被日本人强迫,才替他们干活的啊!”
帐篷里,五十多个劳工跪了一地,全部被绑了手脚,勒住了嘴巴,仅留下一个能说话的人,正是带火小邪他们进来的丁保长。
依田、宁神带着人进了地宫以后,丁保长遣散了一批劳工,最后还剩五十多人,继续给日本人干活。丁保长本以为这次赚大了,发了一笔小财,谁知在入夜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无数系黄丝带的大汉,几乎是同时行动,悄无声息地将营地里数百个日本人全数杀光,并将丁保长等中国劳工囚于此地。
郑有为哼道:“我问你,有多少日本人从洞口进去了?又有多少人出来?”
丁保长颤声道:“大约——大约有两百人,具体多少人,我没能细数啊,大爷!还有多少日本人出来?小的——小的真没有注意。日本人的事,我不敢过问,不敢多看的啊,大爷!”
郑有为看了身旁的大汉一眼,这大汉赶忙报道:“这人姓丁,是这里的工头,他应该说得没错,我离开这里回建昌给您报信的时候,日本人已经进去一晚上了,没见到一个人出来。”
原来郑有为身旁的这个大汉,本是潜伏在营地里的一个普通劳工,今天中午才返回建昌城,所以知道不少这里的情况。
郑有为点了点头,又问丁保长:“下面是什么情况,你见到了吗?”
丁保长赶忙答道:“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大湖,水里有陷阱,我们死了几个探路的劳工,没办法前进。后来,奉天来的张四爷,带着钩子兵,从洞顶牵绳索,搭了个绳桥,就都下到湖中央的窟窿中去了。我带着人上来了,只知道这么多,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大爷,小日本用我们人命替他们探路,我也恨他们的啊。”
郑有为轻笑一声,说道:“很好!”说罢转身便走。
丁保长在身后叫道:“大爷!大爷!我们都是无辜的老百姓,求您饶了我们吧!”
郑有为理也不理,径直走出帐篷,对身边的大汉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人不顾廉耻,财迷心窍,为倭寇做事,受满狗奴化已深,毫无汉家气血,不是汉奸也是满奴,留着必成祸害!冯仑舵主,将他们全部杀掉吧。”
这被郑有为称为冯仑舵主的大汉微微一愣,但马上抱拳喝道:“是!”
冯仑一挥手,帐篷边几个高举火把的大汉会意,略一招呼,便有十余人提刀钻入帐篷,只听丁保长啊啊闷叫几声饶命,随即帐篷里噗噗噗噗刀声响成一片,很快便寂静无声了。
郑有为走上空地,忽然一扭头,就见一侧有两人扶着一个血淋淋的汉子奔来。
这个血淋淋的汉子见了郑有为,精神为之一振,扑通跪倒在郑有为脚边,竭尽全力叫道:“郑会长!西侧山谷中,我们碰见了强敌,全是黑衣蒙面打扮,我们伤亡惨重!”
郑有为眼睛猛然一睁,露出重重杀气,喝道:“什么?是什么打扮的人?”
血淋淋的大汉竭力报道:“是忍者打扮的人!有十余个,对我们突然袭击!我们仓促迎战,全组三十人,被他们砍死了一半!这些忍者打扮的家伙,却只让我们杀死了三个,伤了四五个,剩下的一溜烟向西边密林中跑了。郑会长,都怪属下无能!是属下轻敌了!”
郑有为沉声道:“能把湖南分舵的好手杀伤过半,还把你这个湖南第一刀手湖小刀伤成这样,看来日本人也不都是狗囊饭袋!你下去包扎,好好休息!”
血淋淋的汉子捶胸顿足,无比懊恼,跪地不起,嚷嚷着请郑会长赐死。
郑有为也不理他,挥了挥手,这血淋淋的汉子便让人拖了开去。
这几人刚走不远,又见七八人快步而来,打头的两人,一个是富贵公子打扮,另一个则是一个和尚。
那富贵公子急奔而来,扑通一声跪拜在郑有为身前,叫道:“爹爹!孩儿受火家俗事缠身,来晚了一刻,没能助爹爹一臂之力,请爹爹责罚。”
郑有为眼中一丝疼爱闪过,扶起此人,说道:“快起来吧,我的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委屈你了!”
这公子谦卑地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四下看了几眼,兴奋地笑道:“爹爹,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有为的儿子,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火小邪的劲敌——郑则道。
而郑则道身旁站着的和尚,居然是与郑则道同入火家的苦灯和尚。
郑有为点头轻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苦灯和尚上前一步,念了声佛号,说道:“郑施主,好久不见了!”
郑有为对苦灯和尚很是客气,说道:“咳!苦灯师弟,就算你遁入空门,一心向佛,这里都是自己人,叫我声师哥也不要紧吧。”
苦灯和尚念道:“小僧还是叫你施主好一些。”
郑有为呵呵笑道:“无所谓,无所谓了!苦灯师弟,这三年来你辅佐小儿郑则道,辛苦了!”
苦灯和尚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郑则道年轻有为,已经远胜于我了。”
郑则道冲两人双双一拜,说道:“爹,苦灯师叔,咱们借一步说话。”
郑有为左右看了眼,低声道:“则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躲躲闪闪的。”
郑则道恭敬地对身后几位大汉说道:“则道有三年多没见到爹爹,十分挂念,有几句私房话,想单独讲给爹和师叔听,各位舵主请勿见怪。”
众位舵主见郑则道如此谦让客气,一点没有架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纷纷说道:“不必多礼!少爷太客气了!三位请,三位请,这里由我们看护着!”
郑则道谢过众人,与郑有为、苦灯和尚缓步行开,走得远了,郑则道才说道:“爹!我是不得不防啊!故而出此下策!”
郑有为说道:“则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郑则道说道:“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很担心水家的人早已渗透进了三眉会。”
郑有为微微一愣,说道:“水家?则道你快说说。”
郑则道说道:“自从我成了火家弟子,这三年来多与火家人接触,直到最近才与水王的女儿,名叫水妖儿的一个姑娘合作办事,在三宝镇监视各路枭雄打探净火谷的情况。蒙天垂青,水王竟有意将水妖儿许配于我,实在是天大的喜事!若我能与水妖儿结为夫妻,水王必会多加照顾,算是得到水家的部分势力。”
郑有为喜道:“这不是很好吗?怎么水家会渗透进三眉会?”
郑则道说道:“就是因为我与水妖儿接触久了,才觉得水家非常可怕!那个水妖儿,性格变化莫测,时而温柔贤惠,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凶神恶煞,时而娇媚顽皮,好像随时都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水家人许多都是难以理解的怪物,比如有称为水家三蛇的人物,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神出鬼没,有如魂魄一样。而且据我所知,水家人以情报收集为重,非常善于潜伏渗透、易容乔装,眼线几乎遍布天下,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情,他们是掌握不到的。三眉会十多年前故意向御风神捕张四示弱,退出江湖,暗暗蓄势,蛰伏已久。这十多年间,多了许多成员,刚才的数位舵主,无不是这些年加入的,并非三眉会的老部下。以水家的本事,要想我们利用我们招兵买马的机会,在内部安插眼线,绝不是不可能的。”
郑有为说道:“水家知道我们要夺鼎,又能如何?难道会阻止我们?大明覆灭时,李自成以近万人的性命,炸烂了五行地宫,水家还不是袖手旁观,任由李自成抢了去?最后吴三桂盗鼎,将鼎献给了满人,五行世家谁也没有阻止过。这都是先皇亲口传下来的,不会有错。”
郑则道微微一笑,说道:“爹,如果孩子没有记错的话,大明覆灭时,鼎上的五行灯全部灭了,已是必失此鼎。那吴三桂有什么本事,能从如日中天的李自成手中把鼎盗出,满人为何取国号为大清?”
郑有为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则道,你是说,水家人亲自从李自成手中盗鼎,扶持了满清?”
郑则道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是火王亲传弟子,火家人倒是隐隐约约说过,五行世家尽出江湖,就是天下大乱之时。意思也许是说,五行世家都有可能自择良君,亲自盗鼎。而且现在情况很明白,水家人在扶持蒋介石,火家人一直与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勾勾搭搭,土家人勉强跟着溥仪,兴许与日本人早有接触,这番迹象,难保地宫中的圣王鼎取出后,各家会不会动手。”
郑有为沉哼一声,说道:“则道,你说得有理!论杀人的本事,三眉会当仁不让,算是天下第一,可是论偷盗,我们是阻不住五行世家的。”
郑则道一鞠躬,说道:“爹,所以我回想起来,爹爹让我一定要进火家,成为火家的弟子,真是英明无比!我若能在火家站稳脚跟,甚至成为火王,那就有与水家、土家、木家、金家抗衡的实力了!苦灯师叔在火家博火堂,已是半个堂主,威望甚高,我在火家也是如鱼得水,已是火王严烈的代言人一样,而且九堂一法中的半数堂主,亦对我信赖有加。爹,火家看似强大,实际内乱不休,火王严烈更是毫无管理之能,对火家事不闻不问,行踪不定。只要我继续努力,加上有苦灯师叔内应,火家迟早会被我们控制住!皆时守得五行灯齐亮,光复大明江山,指日可待!”
郑有为忙道:“则道,这是你师叔的主意,并非我想出来的!没有你师叔早年出谋划策,三眉会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利好的局面。”
苦灯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并不多言。
郑则道看了苦灯和尚一眼,又说道:“我这三年来,由火王严烈亲传火家盗术,方知盗术博大精深,受益良多!小儿不才,自信我们得到鼎之后,不是谁想盗走,就能轻易盗走的!爹,我们毕竟还没有得到圣王鼎,一切的一切,都要小心啊。”
郑有为满意地说道:“则道!我的好孩子,从你出生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你爹我这样的蛮汉!有你和你师叔通盘考虑,简直是胜利在望啊,我真的太高兴了!”说着,郑有为狠狠拍了一下郑则道的肩头,满脸自豪的神态。
郑则道一跪在地,长声道:“爹!只要我们一拿到圣王鼎,请您立即打出大明旗号,黄袍加身,登基称帝!以示天下!我们数百年的心愿,终该得偿!”
“好!好!”郑有为兴奋得满面红光,赶忙将郑则道扶起。
郑则道站起,也是颇为兴奋,但他略略一稳,便又冷静下来,对苦灯和尚说道:“师叔!圣王鼎若是被人取出,想必会原路返回,从这里的洞口出来吧?”
苦灯和尚看了几眼,慢慢说道:“小僧盗遍无数皇室佛经、典籍、葬书查阅,就是为了追查五行地宫出入之法,虽说存世之言微乎其微,线索寥寥,但今天到了此地,乃是唯一存世的五行地宫之上,小僧一路看遍山势,终于能够确定一事。这五行地宫,无论哪朝哪代修建,都应该有一条专供五行贼王进出的秘道,将鼎放入和将鼎取出时,这条秘道都会打开,直通进宫入口,非常方便,根本不用从五行地宫中进出。取下鼎之时,就是秘道打开的时刻,同样,将鼎放回地宫时,也可以用特殊方法,将此秘道开启。不管是土家田问拿到,亦或是带着日本人进去的御风神捕拿到,哪怕是日本人拿到,都该明白可以走此秘道。所以,我们不用等在此处,留部分人在此,主力直接在入口附近等待便是!”
郑则道恍然大悟,笑道:“呵呵!竟是这样!这五大贼王还真会玩障眼法!自己省时省力,出入便捷,却让其他人在地宫中瞎摸乱撞,果然是贼心难测啊!精于算计!什么已经把五行地宫废掉,都是迷惑盗鼎之人用的。贼王就是贼王啊!很会投机取巧。”
苦灯和尚说道:“圣王鼎出宫之时,三眉会必有一场恶战,还请郑施主,刀下留情,不要过多杀戮。”
郑有为呵呵笑道:“苦灯师弟啊,我们是杀手,刀下留情还能叫杀手吗?当了一辈子的杀手了,这次杀个痛快以后,洗心革面,再说留情的话吧!”
苦灯和尚念道:“善哉善哉,若能以千百性命,换亿万苍生安乐,未尝不是善事。江山皆是血染,尽是一个杀字为先,盛世明君,谁不是脚踩尸骸,血染大江?杀戮既不能止,那就以最少之亡魂,换众生之久安吧。”
郑有为继续笑道:“师弟啊!我有时候真的糊涂了,你到底是真的皈依三宝了,还是装成了和尚?我看你对杀人这件事,比我还无情呢。”
苦灯和尚念道:“阿弥陀佛……随便郑施主怎么想,世间皆有因果,杀即是不杀,不杀即是杀。”
郑则道会意地说道:“盗即是不盗,不盗即是盗。”
郑有为拍了拍苦灯和尚的胳膊,说道:“好吧好吧,算我服了你了,苦灯师弟。”
火小邪他们正在十里纵横宫中苦苦前行,已经走了不知多久。
田问虽说在前面带路,却也是越走越慢,经常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许久,才能做出往哪个洞口前进的决定。
十里纵横宫枯燥乏味之极,从一个洞口钻进去,走了一段,就能看到一间大屋子,上上下下遍布着多则近百,少则七八个洞口,而且每个洞口均有楼梯通达。看着千篇一律,少有变化,实际变化万千,茫茫无边,在这种地方行走,简直让人陷入无助无望的境地。
再走进一间大屋,田问终于站定,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也不与众人说话。
众人也都累了,心烦气躁,这个鬼地方,虽不见杀人夺命的机关,但无边无际的迷宫洞穴,把人心头压抑得几乎喘不上起来,还不如在黑水荡魂宫让陷阱拖入水底,或者在火照日升宫让火球烤一烤,或者在锁龙铸世宫痛快地来上几刀,哪怕是青蔓桡虚宫让木媻追赶缠上几缠,都比这里值得怀念,好了百倍。
潘子气喘吁吁,四处张望一番,嘴里不停咒骂此处连点乐趣都没有,绕了房间一圈后,突然眼睛直了,指着一个洞口的墙壁上叫道:“大爷的啊!我就说怎么那么别扭!这是我做的记号!我们又走回来了!操他奶奶的啊!”
原来一个洞口的墙壁上,画着一直王八,又称之为土鳖,正是潘子的大作。
潘子在十里纵横宫里行走,手也没闲着,且不管有没有用,钻进洞口之前,都会在洞口飞快地画一只王八,王八背上驮着数字。潘子已经画到了二百三十三只,可眼前这只王八背上,却清楚地写着阿拉伯数字94。
潘子大叫道:“我已经画到二百三十三了啊!怎么回到九十四了啊!我们又绕回来了!妈妈的啊!这还有完没完了!田问,我要受不了了!这是你土家的地盘,怎么你还走错路啊!”
火小邪走了一路,也想不到任何好办法,也正心烦,不禁骂道:“潘子,你别嚷嚷了!烦不烦!”
潘子继续嚷嚷:“我也烦,我也烦,烦死了!这么多洞,看着就挠心啊,和心窝上被人挖了这么多洞一样!”
田问突然高喝一声,打断了潘子的话:“必然重复!”
潘子啊了一声,说道:“必然重复?”
田问高声道:“已是万幸!”
水媚儿在一旁无精打采地叹了声,说道:“意思是说走了二百多个洞口,只重复了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在平时,田问最多高喊两声,声音就会低沉下来,可是他一反常态,继续高声道:“正是如此!”
火小邪走上一步,问道:“田问大哥,那还会重复多少次。”
田问高声道:“无法计算!”
众人顿时一片默然,心头晦暗一片,田问说千次万次,都有个盼头,可他直接说无法计算,那就是说,永远在这里绕圈,都是非常可能的。
众人还不知道,田问其实比大家更加难受。这座十里纵横宫,田问不是不清楚,而是太清楚它的复杂程度。但十里纵横宫的解法是土家千年之谜,只有土王才能看到口诀,并按照口诀解开,其他人擅入,几乎是盲人摸象一样。眼下绕路回来,田问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要么现在就退出去,要么就困死在此地。田问是土家同修发丘、御岭两宗的才子,寻脉探道术的精深熟练程度,连土王也输他一筹。田问一路费尽心机,几乎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却发现回到这个重复之地,乃是一个大劫灭之数、九龙盘尾之乱脉,再行一步,恐怕连退回都不可能了,全数人都有杀身之祸。
田问见是这种情景,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了,想自己毕生所学,如此无力,陷于此地寸步难行,简直心如刀割一般,纵使他性格再怎么沉默,也不由得嗓门高了起来。
水媚儿摇了摇头,悠悠然叹了口气,倒是平静地说道:“田问,那我们能退出去,重头再来一次吗?总不至于现在连退都退不回去了吧。”
田问闭着眼睛,长长地喘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略微冷静一些,沉声道:“我们退回。”说着一挺身就站了起来。
火小邪忙问道:“我们这就放弃了?”
田问沉声道:“只能如此。”
火小邪又问道:“还要再进来几次?有希望吗?”
田问摇头道:“没有。”
火小邪一听不乐意了,嚷道:“我们好不容易来这里了,就要走回头路?我们前进又能如何?”
田问说道:“前无生路!”
火小邪狠狠皱眉,绷紧了双唇,慢慢说道:“为什么前进没有生路?”
田问答道:“此地乃万劫!”
“什么意思?”火小邪哼道。
水媚儿一旁解释道:“就是说我们走到这里,虽说只重复了一次,仍然是一个万劫不复之地,一个死局。面对死局,只能退,不能进。”
田问点头称是,神色骤然一暗,居然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叹了一口气。
火小邪咬牙道:“这样么……”火小邪脑海里飞快地转了转,想起一事,便扭头叫道,“林婉!”
火小邪眼光寻去,却发现林婉抱着双肩,蹲在远处,全身竟在微微颤抖。林婉听火小邪叫她,勉强地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地吃力地一笑,低声道:“我在……”
火小邪心头一惊,刚才大家一直被这里的气氛压抑着,还真没太注意林婉的情况。
火小邪连忙上前几步,问道:“林婉,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林婉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低声道:“那木媻的毒,可能对我有些副作用,但我没事的,放心好了……嗯,火小邪,你是要问我什么事吗?”
田问、水媚儿、潘子、乔大乔二几人见林婉的确面色难看,也都围拢了过来。
林婉却有如受惊的小鹿一样,后退两步,说道:“我真的没事的,大家不要过来了。火小邪,你要问什么?快问吧,不用管我的。我真的没有事。”
众人虽说奇怪,但在药理、病状、毒性等方面,林婉乃是大行家,她说没事,还能怎么问她?
火小邪只好问道:“林婉,我记得你说过,木家是土家的天然克星,用裂山根在迷宫里生长,时间虽长,也能破解迷宫的。”
林婉低声道:“确实如此,可水媚儿姐姐也说了,如果耗时百年,根本就不是我们能用的办法。”
火小邪沉吟几声,说道:“我知道了。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有必要一试!”
潘子有气无力地说道:“火小邪,你要干什么?田问都说了前进大家会死,你打算弄一截裂山根,栽在这里?裂山根都死了啊。”
火小邪也不回答,看向田问,说道:“田问大哥,你这么能挖,我想在这里挖洞,打出另一条通道。”
田问猛然一凛,说道:“绝无可能!”
火小邪不依不饶追问道:“怎么不可能?”
田问眼睛都瞪大了,又是从未见过的紧张神态,高声道:“绝对不可!”
若在平时,田问这样强调某件事不能做,大家都会听了田问的,一路行来,莫不如此。可是今天,火小邪的牛劲也上来了,他好不容易想到这个法子,不问个清楚绝不罢休。
火小邪顶着田问嚷道:“田问大哥,那你说个理由出来!”
田问呀的一声叫,跳开两步,蹲在地上,便用手刀在地上写了起来,下刀如飞。
众人围上去一看,只见田问在地上刻写道:“我现在还能辩明退出的方位,你若是挖掘,必会扰乱地宫气脉,死局上扰乱气脉,我们连退都退不出去了!这是土家十里纵横宫,我不尊法典擅入,已是死罪,我不想连累其他人。况且,我虽叛出了土家,不是土家人了,但让我在九龙盘尾局面下挖坑毁宫,是土家宗室大忌,就如同让我亲掘祖坟一样,我实在难以办到!”
田问写完,非常郑重地看向火小邪,那气势似乎在警告火小邪,绝不可妄动。
潘子见状,说道:“是啊是啊,连退都退不出去,那我们不就死在这里了?火小邪,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
水媚儿也说道:“火小邪,田问都解释清楚了,我看在这里挖洞,不是个好办法。”
林婉低声道:“火小邪,是很危险啊,我们难以猜测出挖掘的后果。”
火小邪环视一周,突然轻蔑地一笑,盯着田问说道:“田问大哥,我没读过几年书,你的这些气脉啊,地穴啊,八卦风水啥的,我也不懂。但我知道一句话说得好,叫置于死地而后生,这里不是死局吗?能有多死?万劫不复又能有多死?不就是死了一万次吗?你说我挖洞,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死定了,我不这么认为,你认为死定了,是因为你一直循规蹈矩,遵照土家的规矩行事,但土家的规矩就是真理了?玉皇大帝是神仙,神仙的规矩厉害吧,照样让孙悟空大闹了天宫。我是邪火,有人说我是五行之外,五行难容,我现在觉得挺好,因为我可以不按照规矩办事,什么规矩,我全部否定。田问大哥,你按土行学说,认为我们一挖就完了,你越这么认为,我越是想挖。死上加死,劫上加劫,万劫不够再来个一亿次劫,天皇老子定的规矩也怎么了?我就犟上了,不信跳不出乾坤圈。”
火小邪一席话,听得大家都愣住了,不知怎么反驳他才好。
田问慢慢说道:“话虽如此……可……”
火小邪哈哈一乐,笑道:“田问大哥,你找我这个邪火之人,让我帮你盗鼎。其实我有多大的本事,能盗鼎啊?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我自己都觉得你看高了我。你之所以找我帮忙,我是邪火之身很重要,也就是说我不在五行约束之内啊,所以能想出你觉得大不敬,大不违的法子。眼下这局面,土家说不行,水家、木家也是,潘子能解锁龙铸世宫,也算金家了,四家都觉得不行!嘿嘿,其实我若成了火家的人,我估计也要说不行。五行都说不行的事,我偏偏要说行,这个洞我一定要挖!一定要挖!你们可以先走,我自己留在这里挖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火小邪跳开来,指着潘子做记号的那个洞口,叫道:“我还偏偏要在这个重复的王八这里向下挖!”
田问沉声道:“我绝不会挖。”
水媚儿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火小邪,说道:“你想让大家死在一起吗?有趣啊!”
潘子嘀咕着说道:“火小邪,木家宫里你救了大家,你是想连本带利收回来啊。”
林婉低声道:“火小邪,你不走的话,我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在此的。”
火小邪哈哈笑道:“田问,你要走快走啊。”
田问哼了一声,居然一盘腿坐下,高声道:“但我,也不走。”
水媚儿嘻嘻连声娇笑,说道:“能死在一起,也算是有趣的事啊。火小邪,你挖就挖吧。”
潘子跟着嘻哈起来,叫道:“既然这样了,那我还能说啥!乔大、乔二,你们两个棒槌,跟我上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