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轩从不将愁苦摆在脸上,但越是这样,无情就越觉得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所以,刚才她才会配合着林轩,让他暂时放心,去处理自己的事。
此刻又回到独处之际,本已抛到脑后的苦闷又涌上心头。
十二年的兄妹之情、养育之恩,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如此想着,无情又呆坐在石亭中,陷入沉思。
……
另一边,林轩已经来到柳岸的“停尸”处,白幡高挂的灵堂,被几支闪烁的蜡烛照亮。
而本就不甚稳定的烛火,被从四周溢进来的晚风彼此拉扯着,把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形成各种奇异的形状。
对于无情刚才的想法,林轩又何尝不知。
可如今在柳府中,已经是极为安全。无情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想来,她也会认真考虑同神侯府的关系。
而且,他也该来检查柳岸的状况了。
将下人尽数赶出,又多番探查后,林轩才确定四周已无人窥探。
来到柳岸身边,轻轻掀开白布,看着明显已经缓过来的脸色,林轩不禁长舒一口气。
又以真气通入柳岸周身大穴,将其经脉游走一番后,林轩已梦确定。如今的柳岸已无生命危险,只要待其慢慢恢复便可。
整了整柳岸有些散乱的头发,将褶皱的衣角抚平。
又盖上白布,将一切恢复如初。随后,林轩便觅得一个蒲团,静坐其上,守着灵台上的柳岸。
……
一阵晚风吹过塘面,带来晚春时节尚存的寒意。
打了个寒颤,无情从沉思中醒来。看着周围已然昏暗下来的天色,才知自己已在这石亭中呆了近两个时辰。
打算去找林轩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便借石亭扶手为势,纵身跃到岸上。
方一落地,便听到背后园口处有人私语之声。
扭头看去,见一披着月白色袍子的妇人同一婢女依墙而站。
那婢女身为柳府中人,自是全身素衣为柳岸戴孝,自不必提。
无情仔细看向那白袍妇人,观其年岁,不到四十。身着一件百褶如意月白裙。
双眸含笑,正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她。
见无情转过身来,那主仆二人也不再原地。妇人对那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见那婢女悄然转身,隐于夜色中。
而那妇人则是向无情走来。
待其近得身来,无情才看清其面容。
若是说貌美妇人,无情见得并不少。与神侯府往来密切的娇娘,年轻时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如今仍可见姿色。
但眼前妇人同娇娘的明艳不同。虽然一眼望去便知其温婉,但那股顽皮轻松的姿态却像是未出阁的少女一般。
其眉间虽隐约可见苦闷,却并不显露于脸上。看向无情的表情仍是和蔼可亲。
无情已对妇人身份有所猜测,却并不敢出言点破,心中似乎悄然升起一丝慌乱。
见无情略为踌躇,那妇人便先开口道:“你就是盛姑娘吧。今日你来时我还在歇息,方才醒来时才听欣儿说汉臣带回来一个姑娘,我这才得空来看。”
听她这般说,无情眨了眨眼睛,略带慌乱地说道:“未及时拜见柳夫人,是小女无礼。”
说着,竟是要躬身一礼。
见状,李若欣连忙扶住无情的肩膀,笑着说道。
“听汉臣说过你那么多次,今日得见,果真是同仙子一般。”
无情脸色悄然升腾起红色,李若欣瞥了一眼,却也装作没看到一般。
拉着无情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石椅上。又仔细端详起无情的脸。
看着红润已经渐渐布满双颊的无情,李若欣也不再逗她。
开口说道:“这么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轩儿会对一个女孩子这般上心。这些年,我清楚他心里埋着许多事。”
“他藏着,不肯对我们说。我也就不强求,希望他能自己处理好那些事。”
“可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我能看得出来,自他十六岁回京后,心里的担子就越来越重。”
“从前老柳在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二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他总说是为了轩儿好,不愿说。可到如今,不仅养父的仇报不了,还要加上林家的血仇。”
握紧无情有些冰冷的手,李若欣盯着无情有些迷茫的双眼,继续说道。
“灭门之仇,忘不掉的。这人哪,向前看的时候,也是不能忘掉过去的事的。”
“可这么些年,应该流的血都已流尽,不应该流的血也已流的足够多,谁的血又是该流的呢?放下,有时候说得不只是权利、恩怨与爱恨。”
“更是你对过去的一种看法,是你对那些爱过你,关心过你的人的态度。崖余,你……明白了吗?”
眼神渐渐清明的无情,也重新找回了对双眼的控制。看着面前柳夫人那复杂的神色,缓缓点了点自己的头。
见无情的表现,李若欣也是露出了自柳岸“死”后,第一个由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