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住头发的发带不知断在何处,一头斑白的头发披散而下,如同荒野恶鬼一般。
右手无力低垂,似断掉一般难以抬起。左手则按住右肩膀处的伤口,死命压住那汩汩流出的鲜血。
事已至此,安世耿知道,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于武学一道,早已达到自己也许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想起刚才那来去如闪电般的刀势,若不是借助冰火掌的奇效拖延片刻,怕是现在早已做了刀下亡魂。
他知道自己败得不冤。
自己不是林轩的对手,这他早就明白。
当日酒宴时,无意中对林轩瞥的那一眼,就已经告诉他,这是一个已经把生命交给手中刀的人。
他知道自己会败,却没想到会败得这般干脆,败得这般彻底,败得这般……不像他。
神思百转,不过一瞬。当他听到诸葛正我的那一番话后,终于难忍压抑的情绪,出言嘲讽。
想他安世耿,所做之事无一不成。入商之后,不到十年,他便已将安家的生意做到了天下,做到了汴梁城内除皇家外能做到的一切。
少时修炼冰火掌,虽不专心,却也是他那西夏师傅口中百年一见能将冰火掌练至大成的不世出的天才。
如今败给林轩他心服口服,但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他看不起的老头子对他评头论足了。
正想继续开口,却忽然见到了捕神身旁竭力隐藏着自己的姬瑶花。
安世耿双眼陡然放大。
是了,这世上也有他安世耿做不到的事——得到一个女人的心。
这么多年过来,其实自己也说不明白,他究竟是真的喜欢那个姬瑶花,还是只想证明安世耿的无所不能。
不过,如今都不重要了。下方众人看不清,但林轩却能看见,安世耿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解脱似的浅笑。
大战过后,已发泄地差不多的林轩不禁挑眉说道:“看来,你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收回锁定在姬瑶花身上的目光,看向林轩,笑道:“其实你和我很像。”
“哦?安老爷是怎么知道的。?”局势已经完全掌握在手中,林轩胸中的冤气也已经散发干净。便收敛了刀意,和安世耿攀谈起来。
“虽然见面不多,但想做下大案,这六扇门中的捕快我却是都了解的差不多。”一边说着,一边整了整破烂的衣袍,似又变回了往日那个富贵雍容的安老爷。
“灵猫公子林轩,十六岁成名。经管六扇门江湖中事物。十年来未留一件疑案冤案。这等大名,在江湖诸派中早已不是隐秘之事。”
“我专门调查了你的性格,发现你和我一样自信、桀骜,虽是朝廷中人,可看来似乎并不拘泥于这大宋刑律。”说着,安世耿将目光扫向了园中的柳岸。
笑道:“倒是和捕神大人不大相同。”
林轩也一笑,回道:“江湖中人做事自然有江湖之理。我并非不守刑律只是不想把无谓的刑律加诸到无关人身上罢了。”
“至于我的性格,老柳也管过很多次。可没办法,谁让我师傅喜欢这样的呢。”说着还耸了耸肩。
此刻,二人已经不再像是刀剑相向决死一战的对手。倒像是久别的老友彼此攀谈着经年旧事一般。
“看来,令师也是个妙人。”像是感慨起自己的事一般,安世耿说着却是叹了一口气。接着竟直接坐在了屋脊处。
这句话林轩却并没有回应,而是学着安世耿,同样寻了一处平整砖瓦曲腿坐下。
接着又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酒壶,拔出酒塞,仰头喝了一大口。发出一声长啸。
擦了擦嘴,看着明显陷入了沉思状态的安世耿。林轩撇了撇嘴,却还是将手中的酒壶扔了过去。
“喂,喝酒不?”
手中突然落入异物显然把安世耿从回忆中唤醒。看着林轩扔过来的酒壶,安世耿也不做迟疑,当即仰头一饮而尽。
“咳,这又是哪里的美酒,我竟从未喝过。”回味着酒中滋味,安世耿问着林轩。
却却见林轩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这哪是什么好酒。就是东街李家酒铺酿的米酒。”
安世耿也是轻声呢喃道:“是吗,酒铺酿的酒。为何喝来却比我这么多年尝过的琼汁玉液都要甘甜。”
皎洁的月光下,两个本该抵死而战的对头却沉醉于同一壶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