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村东头已经坍塌了的小学,要修,也必须修。村子里面没有所谓的首富,大家都是一样的穷困。没钱的,就只能出力,有钱的,就在出钱的时候,出更多的力。
一砖一瓦,一张课桌一把板凳,都是村民们一点一滴,东拼西凑起来的。
小村子里面外出务工的人不多,只能寄回来寥寥几张红色老人头,但远水终究是解不了近火的。
小学虽然简陋,但还是要钱的,补齐一系列必需用品还需要两万块。
这两万块放到大城市里面,或许就只是一瓶红酒的价钱,但是放到飞跃桥这个小村子里面,怎么就变成了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天堑了呢?
或许是佛祖垂怜,一个好消息传来出来,盘山上面寺庙里面的和尚,愿意捐出一部分的香火钱,但是只有一万块。
但是还有一万块,该怎么办呢?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他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面对这样穷山恶水的小村子,能够借钱的人,着实不多。
最后,又是许俊秀,这个抽着劣质香烟的男人,将烟头恶狠狠的往地上一扔,面对自己面前黑压压的一票人,拍了拍胸脯:“别急,我还有办法,你们只管放宽心等着吧。”。
许俊秀是一大早离开村子的,那时候石桥还没有修建起来,他得去别的村子赶早班车。
等到第二天夕阳昏沉,许俊秀才步履蹒跚的回来,怀中小心翼翼的揣着一个大纸包,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村民们喜气洋洋的动工,只有钟兰一脸疼惜的望着自己的丈夫,也只有她才知道,许俊秀为了借到这笔钱,到底经历了怎样难堪的境地。
许俊秀当时和钟兰结婚的时候,因为门户之见,家里面就充斥着反对的意见,以至于结婚当天没有一个男方的亲属出席,许俊秀也彻彻底底的从县城,搬到了这个贫穷落后的村子里面安家落户。
正因如此,每逢过年,许俊秀定然是逃不过家里面的一番冷嘲热讽,此次又上去借钱,经受的冷言冷语,可想而知。
许俊秀愿意吗?答案必然是万分的不情愿。
许浮生记得,许俊秀曾经说过,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那一股子从黄土地里面滋生出来的尊严。
这种尊严,行的正,坐得直,风吹不到,雷劈不坏!
许俊秀爱自己的尊严,否则也不会在飞跃桥这个村子里面,一住就是十几年。但是,许俊秀更爱那些闪烁着明亮眼睛的孩子。
为了那些孩子,也为了那些渺小的希望,许俊秀宁愿弯下自己的脊梁骨,遭受着众多的冷言冷语,虽百遍,也无怨无悔。
许浮生上辈子常常说自己的老爸伟大,许俊秀只是摇了摇头,只肯承认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罢了。
因为喜欢,所以弯腰,因为喜欢,所以低头,因为喜欢,所以留下,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许浮生说自己的老爸,上辈子一定是怀有慈悲心肠的佛陀。
“那到了还钱的时候,怎么办?”,许浮生看着坐在台阶上面的许俊秀,开口问道。
“没事,拖着呗,大不了被说道说道,又不会少一块肉掉一块皮,谁稀罕!”,许俊秀倒是看得开,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起身潇潇洒洒的朝着村东头去了。
天色不早,该去上课了。
真的无碍吗?真的洒脱吗?真的一点不在乎吗?
不见得吧,许浮生方才分明看到自己老爸,那已经泛红的眼眶。
这个男人,就算在现实面前暂时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但是那一种高傲到了骨子里面的性格,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这一瞬间,许浮生忽然有点懂得,陈老口中所说的那个大智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着许俊秀慢慢走远的背影,钟兰笑了笑,一脸无奈的对着身边的许浮生说道:“没办法,你老爸就是这样一种倔脾气,但是挺男人的。别看他刚刚一直坐在台阶上面抽闷烟,其实我知道,他心里面比谁都煎熬。但是这一种撒泼打滚的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做吧。我一个女人家的,不怕。让你爸和他家那边的关系闹得太僵,总归不太好。”。
许浮生看着自己身边的钟兰,心里面不禁默默地想到,其实自己的老妈,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啊!
“徐平常小丫头呢?”,许浮生左右转了一圈,抬头问道。
“上学去了,周末才回来。”,钟兰拿着扫把,打扫着庭院里面的落叶,身体突然顿了顿,转身朝着许浮生问道:“不对,你小子不是也去上学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是不是犯事了!”。
钟兰大将军吼一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许浮生心里面后悔不迭,徐平常小丫头上初中了,住校是很常见的事情,自己干嘛要多嘴,随后立马堆起一脸的笑意,讨好道:“妈,您先去歇着,我来帮您扫地。”。
“滚一边去!”,钟兰大将军一把将许浮生的手掌扇开,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追问道:“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你到底在学校里面犯什么事了!”。“同学被人打了,我看不过去,就出手了,然后……”,许浮生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一只大手,铺天盖地的朝着自己砸来。
死定了!许浮生在心里面为自己默哀了三秒钟,然后从容的闭上眼睛,等待着狗带的来临,慷慨就义。
想象当中的巴掌并没有扇到许浮生的脸上,笔直的朝着许浮生的肩膀而去,发出沉重的响声。
许浮生大脑死机,有些没看明白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情况。
“好小子,能够为朋友仗义出手,不错不错。”,钟兰很是欣赏的拍了拍许浮生的肩膀,继续问道:“谁先动的手?”。
“陈俊那伙小混混,抢胡某的钱,然后……”,许浮生话还没有说完,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钟兰大将军的掌力着实深厚,一般人真的承受不起。“为朋友仗义出手,本该是没有错的。但是打架逞凶斗狠这样的事情,能够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尤其是同学之间。同学之间,没有什么仇恨需要记三年。宽容待人,严谨做事,这八个字,你记住了。”,钟兰大将军笑了笑,将扫帚往许浮生怀里面一扔,说道。
“这是……”,许浮生拿着扫帚,一时间没有领悟到其间的精髓。
“你刚刚不是说要帮我扫地吗?男子汉大丈夫,得说道做到。”,说道这里的时候,钟兰大将军的黑眼眶下面,闪过一丝罕见的狡黠神采。
许浮生苦笑认命,似乎想起了什么,追问道:“要是打架是我先动手的,下场会怎么样啊?”。
“下场就是,拍到你肩膀上面的巴掌,会笔直的扇到你的脸上!”,走到台阶的钟兰大将军,转身朝着许浮生隔空狠狠地挥了一巴掌,才继续缓缓说道:“不过你小子砸车的那几下子,还是挺帅的,就比你老爸差了那么一点点了。”。
许浮生听完,心里面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这算是被自己老爸老妈的恩爱,秀了一脸的血吗?
…………
夜色微凉,许浮生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辗转难眠。
都说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人的一辈子大概就应该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从黄土地上面长大的人,本该就不应有渴望飞上天的心理。
但许浮生不满意,很不满意,他是一只癞蛤蟆,但是他想飞,更想尝一尝白天鹅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许浮生的骨子里面是闲适的,但是他的心,却开始慢慢的灼烧起来。
许浮生睡不着,披着外套坐到了窗沿上,抬头看了看寂寥远阔的长空,不禁想到,人这一生,到底需要爬到什么样的高度,才能避免死于籍籍无名……
ps总管大大说的,很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