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嗝儿的声音太大,他肯定听见了。
陆银屏吓得缩成一团,汗毛根根竖起,像只刺猬,准备等天子来捞自己的时候扎他一下。
然而脊背僵硬地挺了半晌,都没感觉他来,也没听到他出声。
陆银屏小心地回头,见天子单手撑额,闭了眼睛正在休息。
这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管他有没有听到,陆银屏此刻的内心都是后悔,十分后悔。
悔不该恃宠生娇,悔不该直呼他姓名,悔不该打骂过他…
这次是又惊又怕又悔,依着他阴晴不定的那脾气,别说剜了自己的眼珠子,怕是剜了她全家的眼珠子也不够赔罪的。
李遂意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预料之中贵妃对天子的辱骂,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怪道天子常言贵妃外强中干,一对眼珠子就让她怕了不成?
平日里他伺候在一旁,总能听到贵妃娇声媚语,惹得人骨头都酥个透。
眼下话也不说,这二人没了交流,李遂意有些着急万一圣人发了火,到头来受罪的还得是他们这些伺候的。
他扶着护栏走到帷幔前,猫着腰道:“陛下娘娘也没吃什么,现在可要用些早膳?芳宁那处已经备好了,就等着您们一发话,这边马上呈上。”
陆银屏有些饿,觑了觑天子,没敢说话。
拓跋渊半睁开眼,“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遂意赶紧命人传膳。
玉蕤、熙娘并芳宁等人提了食盒来,一件一件地小心递上了銮车。
天子銮驾宽绰又稳当,根本不怕这点晃悠。
李遂意将食盒一一摆好,掀开了盖子端出来一盘
水晶丸子。
皮冻包着馅儿,圆润里透着白,每只上面都缀了一粒芡实,活像个人的眼睛。
李遂意大惊,忙要将它端起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贵妃青着脸侧过身子,扒拉着榻的一沿用帕子捂了嘴开始干呕。
不等李遂意赔罪,天子扬袖怒道:“滚!都下去领罚!”
随即靠过去替她顺气,好让人不那么难受。
李遂意朝着芳宁她们使了个眼色,几人又匆匆扛了食盒下去,再也不敢提用膳的事。
陆银屏靠着榻吐得天昏地暗,心里觉得自己是再也没办法吃圆润的东西了。
然而始作俑者就在自己身侧,正动作轻柔地拍打着自己的背。
等她不吐了,天子又端了杯水来递到她嘴边,温声道:“漱口。”
陆银屏回头正要接过,然而看到他那只白得泛光的手指,便又想起慕容擎滴着鲜血的手来。
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弥漫不去的血腥味儿,陆银屏的喉头又是一堵,推开他的手臂偏过头继续呕。
白釉茶杯泛着淡淡雪青色,这还是她平素最爱用的杯子,此刻却被拂落在地。
銮驾内铺陈着厚厚的绒毯,杯子掉在上面没有碎,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不知道敲在谁的心上。
茶水溅了一毯。
鲜卑人素来不爱饮茶,更偏好酪乳。
只是汉人爱饮茶,所以常常备着罢了。
天子空着的那只手微微一颤,攥紧,连同揽着她的那只手一并收回。
陆银屏又吐了一会儿,等自己肠胃平复后,便见李遂意和熙娘领罚后又上了銮驾。
李遂意后面跟了两名御医,是宫中带出来的。
“陛下,御医要为娘娘诊脉。”
贵妃在銮驾吐得那样厉害,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她是被裴焉的眼珠子吓得。可人多嘴杂,万一被说成是怀了龙子,实在不好交代。
陆银屏又取了一方帕子,轻轻拭了嘴。
“本宫并未有孕,只是看到了一些血腥之物,肠胃不适罢了。”
两位御医拜了又拜,依然不肯离去,一定要替她诊了脉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