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弹出来这种十面埋伏的气势。
四面八方不再是寻常的一间屋子,而像是变成了一座片密林。密密麻麻的林木背后,隐藏着阵阵杀机,无数刺客在一旁窥伺,流露出来令人感觉到刺骨的恶意。
方然很感兴趣地看着锦瑟姑娘,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只是一首琴曲,曲子里被伏杀的对象自然也不是方然。
但是历经数场生死战的方然,能够感觉的出来,曲子背后的这杀机,若是没有亲历过,那么就只能是照猫画虎,反而弄巧成拙。
这道杀机,非常的真实。
锦瑟姑娘,哪怕不是这场伏杀的亲历者,最至少,也是一个旁观者。
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在来到醉忘尘之前,得是一名修行者?还是说,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
总归不简单。
不过不妨碍。
仔细感受着从琴曲里面传来的刺骨杀机,方然微微一笑。
他不再等锦瑟姑娘先弹完,手指看似非常随意地在古琴上一勾。
岑!
剑出!
在伏杀来袭的瞬间,那个看似毫无反击之力的目标,骤然拔剑,展现出来了一种惊人的杀念!
这一刻,伏杀着和目标之间的关系,一瞬间就像是被颠倒了一样。
茶饭里面静思的天心禅子,突然抬起头,面露一丝丝惊讶:“去请人,怎么还会有这种杀念?”
然后再以无上佛法感知,他发现这种杀念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巡城镇守刘坛也没有任何反应,便重新盘坐在原地,叹了一口气,重新默念起佛经。
在醉忘尘里面,所有人却是面色煞白!
锦瑟姑娘十面埋伏曲,极少听到。
一曲紫竹,就已经让许多人铩羽而归,能撑到第二首的,太少!
但即便是十面埋伏,里面的那种杀机,最多也只能让人感觉到如芒在背。
听的人,会觉得锦瑟姑娘的琴艺高超,曲中之意,被她表达的淋漓尽致。
但是还不至于难受到这种地步。
方然弹奏的曲子,说是曲子,不如说是在演练一场实战。
一音一律,哪里是琴曲?
那是刀刀见血的真打真杀!
即便是方然刻意收敛,他经历过的战斗,沉淀下来的那一丝意蕴,哪里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道初都被他斩了好几尊!
哪怕只是他战意的十之一二,整个醉忘尘乃至整个锦云贸城,都罕有人能够承受的住!
十面埋伏,一瞬被破!
琴音彻底压住了瑟音,锦瑟姑娘的额头上,沁出来细密的汗珠。
这相当于二人以琴瑟为媒介,重新推演了一遍当时的那一场伏杀。
她消耗的心力巨大,承受的压力更是巨大!
呲啦……
最后一串强音,本该是伏杀到了最后,那些刺杀者最终得手,击杀了目标。
一刀斩下,尘埃落定。
但此刻,反而变成了刺杀不成,最终失败之时,刺杀者不甘而发出来的怒吼!
为何,目标会如此强大?!
布置周全的伏杀,为何会败的如此彻底,如此轻易?
锦瑟姑娘的手,还维持着最后一个音色弹出之后的动作,悬在五十弦瑟上面,微微颤抖。
而方然最后轻弹几个音节,就仿佛收剑之时的弹剑而歌。
一楼的那名剑修,心神动荡,直接喷出来一口鲜血。
然后他骤然起身,来到空地上,对着二楼的地方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嗵!嗵!嗵!
“晚辈周开,承蒙前辈两曲剑意之恩,铭刻于心,愿从此随侍前辈左右!”
众人相视,看出来彼此的惊讶。
他们有认识周开的,这可是远近颇负盛名的一位剑修。
他直接跪地说出了愿意随侍左右这种话,连求对方收徒都直接跳过,那二楼那位,剑道修为该得是什么境界?
有一些修过道的,惊讶之情少一些。因为他们也感同身受,察觉出来楼上神秘人,这两曲的琴音的不凡。
只凭琴音,传递出来的剑意,令人肝胆俱裂。
太强大!
先前胡老板还以为是某家音韵宗门来人,现在看来,似乎……来的是一尊强大的剑修?
有几个身份地位足够高的富商,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
这样强大的存在,他们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城防大阵有过什么反应。
太神秘了。
但是没有人敢生出来半点疑问,也没有人试图去探知二楼那位神秘人的真正身份。
能在贸城把生意做大,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看着就不该自己知道的,永远别去问。
但锦瑟姑娘明显不是贸城的生意人。
她颤抖着的双手缓缓放在膝头,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得出来脸色非常的苍白。
“方公子……究竟是谁?是……为当年的事来的吗?”
方然挑了挑眉毛。
“什么事?”
他就是来请一个给天心禅子妆扮的,但看锦瑟姑娘的表情,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第二首曲子里面,伏杀之人里的一员,或者是背后的黑手?
这个锅方然可背不起。
所以紧接着的,方然直接表明了态度:“我不知道当年旧事是什么,就是个路过的。我的确有求于锦瑟姑娘,按照规矩,三曲终了,我提需求。”
顿了顿,方然又补充道:“绝对不会伤害到锦瑟姑娘。”
锦瑟姑娘深呼吸了好几次,脸上才重新有了一些血色。
她看着方然,点点头:“我信方公子。”
“太好了太好了。”
方然还以为又得费一番口舌解释的,那就得相当麻烦。
而且浪费时间。
还不一定能解释清楚。
锦瑟姑娘凄然一笑:“方公子若真的想灭掉最后一个口,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方然无语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搭腔了。
只好转移话题:“那……咱们第三曲?”
锦瑟姑娘点了点头,然后又告罪了一声道:“烦请容我休息一下……公子的琴,远比我想象的难合。”
“请便。”
然后方然起身,很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拎着壶问锦瑟姑娘:“喝不?”
然后他拍了拍脑袋:“嗨,肯定是喝的。”
当下便又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多谢公子……”锦瑟姑娘道了谢,接过茶,抿了很小的一口,就搁在了一边。
“第三首曲子……很少有人能合到这一首。但若是方公子,想必是能够合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