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猎计云到此,龙母留下的追踪印记最后的落脚处,就是眼前的这一大片浮陆。
并且以中央大殿上面的那血玉莲花纹样,也可以判断出来,这就是方然此番前来的最终目的地——千情谷的那处堂口。
此刻从方然的距离看去,只觉这浮陆真如人间仙境一般。但是一想到千情谷的所作所为,便不难猜到,在这一片云霞之下,必然也有着无数生人枯骨,也有不知数目的无辜女子,被以千情谷的手段剥夺气血,成为谷中弟子修炼的材料。
这么一想,那翻腾的云霞,和极尽工巧的亭台楼阁,就仿佛带上了一丝阴森可怖的怨气,仿佛只是一具画皮的枯鬼,表面上的美轮美奂之下,藏着滔天的罪孽。
龙母对于这种气息更加敏锐,在灵海当中远观的时候,就语带厌弃地说:“我能感觉的到,这浮陆上面死过的人,怕是绝对不下十万之众……”
这还是气息残留下来的,更不用说随着时间消磨而没有残存下来气息的。
“可惜了,天心禅子不在这里。不然这些怨气,他应该是有法子超度化解了的。”
但没办法,先前坑了人家一回,这次方然自己也没想到会再玩这么大。
原本以为千情谷堂口最多占某座浮陆的山头,建个山庄就完事儿的,结果他们居然直接占据了一座浮陆,来行那天怒人怨的勾当。
现在再喊人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方然摸出来传讯符。传讯符里显示出来最近的一条讯息,是昨天从荒辰传来的,正是和天心禅子相关。
天心禅子和方然不同,他的禅宗佛言修为精深,被迟怀归请去,帮忙度化在追查千情谷途中发现的那些血傀儡的残魂。
前几日方然出发前往长丘贸城不久,天心禅子就发现了一窝千情谷低级弟子聚集之所,所以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这一窝子恶徒得被超度。
但是禅宗不杀生,活着的千情谷余孽又没法子被超度,理所当然地,他就绕了一圈,找到了荒辰谷。
本来是打算让方然管杀他管埋的,结果两人错过了。
于是方然索性就让钟鸣泰他们去搭把手,带人剿灭了那处千情谷余孽盘踞之所。
荒辰商会自从与迟怀归一战之后,荒野上再无人敢触虎须,是无可置疑的无冕之王,于是没架打的战士们整天闲出个鸟。
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了点消遣,剿灭一个百余人盘踞、其中修为最高不过武极初境的窝点,硬生生杀去了钟鸣泰一尊道初,以及林林总总七十多个武极、余下四百多武师的队伍。
天心禅子看了都于心不忍,影若烟说他离开的时候,嘴里面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世尊慈悲之类的话。
只能靠自己了。
方然并没有着急现身。反正计云归堂,方然紧随其后的消息也是肯定已经带到了的,堂口里面必然会有所防备。
他驱使着龙母真武舟,隐藏在灵海浅处,环绕着千情谷的这座浮陆无声地巡航。
一应地势和其上的建筑,尽收眼底,建立起来一个精巧的模型。
浮陆的下方,则是嶙峋在外的岩层,被灵海冲刷侵蚀,显出来其中蛰伏的地脉。
一些地脉完整地连通着彼此,还有一些则是突兀地断在半空中,伸向浮陆之外的虚空和灵海。这些凸出来的地脉其中也有灵脉流淌,分明是正在从灵海之内汲取灵力乃至道韵,汇入浮陆。
看着这景象,再结合已经建立起来的模型,方然小声嘀咕道:“这些浮陆,该不会原本就是完整的星辰,破碎了之后散落出来才形成的?”
龙母沉默了片刻,给出来肯定的答复。
“不错。上古人魔之战,打碎的大小星辰不计其数,留下来十八颗,已经是后来收手的结果。我记得我当初撕碎的,就有不下十颗。当然,大小和渊默没法比,不到千万分之一……”
说得谦逊,但是方然很清楚,渊默就已经是硕大无朋的星辰,千万分之一的大小,那也是巨大到恐怖的一个体量。
当年这些星辰,都是被随手撕碎了当牺牲品的。
方然再看看自己,修为虽然已经到了道初,随手开山裂河不在话下,但是距离破碎星辰这么个程度……
差的远差的远。
修行的路还长,一定要脚踏实地努力,最起码先把溯河古卷的第五阶段解析完成了,这是他修行之道的根源。
只不过这第五阶段的解析速度骤然放缓,甚至一整天都见不到多少提升,也是让方然很是头疼。
随着对千情谷浮陆的建模,方然多多少少看到了其间出入在各个建筑之内的千情谷弟子。
这些弟子各自忙碌,乍一看也和寻常宗门势力的弟子在做的事情没什么两样。但是细看去时,却又能注意到,一些杂役粗活的位置上,做事情的“人”动作僵硬且缺少灵动,明显是以数目众多的血傀儡来代替。
这些血傀儡看上去炼制得还要比在渊默见到的那些精细,但是也全部都没有一星半点生人的灵智可言。
龙母的声音没带什么感情,显得冰冷且平淡:“人族为万物灵长,是最完美的傀儡材料。所以这些人族,也最喜欢在同族的身上尝试各种邪道法门,取巧偷懒。这一点,比你荒辰谷的那个小丫头逊色太多。”
说的是唐迁迁。唐家一门以机关术立家,唐迁迁也整日沉溺在研究机关傀儡上面,自从加入荒辰之后,倒是居深出浅,拿方然上辈子的话讲,是个不折不扣的宅。
方然有些无奈,再看向眼前浮陆的时候,杀机便更盛。
突然间,自那浮陆之上,地下地脉沉重地搏动了一下,一股如同鼓擂般的低沉鼓荡骤然传出。
随着这鼓荡一并传出来的,还有一个极清冷且带着无尽威压的声音:“方然!”
这声音雄浑无比,并且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睥睨苍生的气势,分明是出自某一个久居人上,且的的确确掌生死大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