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盖好了房子,可不就得迎八方客?
迟怀归手里面捂着一碗茶,絮絮叨叨给方然说着这两张丹方两纸阵图的关键,说家里那位困死七步枯坐后山的老祖,年轻时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一袭白衣如雪,那是迷的各宗门一代天之骄女们神魂颠倒,奈何老祖一心修道,直到见七步障,自觉此生道山无望,才从一大群已经差不多心若死灰的少女中选了一人,其后才有了迟家的这么些年的基业。
末了无不怅然的叹了一句:“若是能早早有有了返虚丹和枕黄粱丹,配上一念莲生和大无相,老祖也不至于这一枯坐就是三百年……”
方然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迟怀归的长吁短叹,道:“意思是要我便宜卖你?”
迟怀归喝了一口温茶掩饰尴尬,他可真没什么家底来买这么四件东西了。把这事儿通传回家族之内?让家族调拨钱款的话,那这功勋少不得便会被盘剥不知道多少层。
况且迟家开枝散叶到如今,主枝旁枝各怀心事。有人还想锐意进取,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从迟轩冷符四大家变成迟家独大,就有人想小富即安,觉得现在便是最好。
加上叔伯一辈的勾心斗角,是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那一位老祖破境,这都还得两说。
迟怀归刚想开口说话,商会便有人通传,说是虎跳连崖浮陆来人,原话带到——“有话问你家主人”。
这态度算个屁?荒辰的人本来就都是见不得人眼色的主,当下那当值守卫王铁山一个白眼甩回去,撂地下两个字:“等着。”待到迟怀归话说完了,才插空来禀报。
迟怀归听到虎跳连崖四个字,目光微异看了看方然,却发现正主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小口喝茶,丝毫不慌。
“是什么样的人?”迟怀归越俎代庖问了一句。
他带来的各种物资正是荒辰急需的,且品质都很不错,所以来通传的王铁山对他也有了几分好脸色,见方然没拦着,便回答道:“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都留一把山羊胡。附庸风雅,比卓末先生差远了。”
卓末是荒辰的账房先生,这个迟怀归知道。方然放下茶碗:“带。”
说的是带而不是请,王铁山一拱手:“晓得叻!”
迟怀归半笑不笑,说:“文士打扮,山羊胡子,这是吴建章手底下的司墨先生啊。”
方然屁股不挪窝,用鼻音哼了一个字:“谁?”
迟怀归索性搁下茶碗,微微坐正了道:“虎跳连崖浮陆,管事的是一个叫做虎塾的势力,这个你知道吧?”
方然回忆起自己刚到虎跳连崖的时候,来登记名录的那个年轻文士,点了点头:“嗯,这个我知道。吴建章是虎塾的头子?司墨先生……我记得是塾里面教书的?”
迟怀归道:“不错。”
“那他们找到这里来干什么?给情绝永报仇?千情谷拿活人修道的事传开了吧?修道者把凡俗当工具人,但遭千情谷祸害的可不乏修道者之后。吴建章这个短也敢护?呸,这个短也轮不到他护吧?”
迟怀归笑笑:“护的不是短,是规矩。况且能找到这里,怕是已经查清楚了你的底细。以虎塾压一压你,再把你半是威胁半是拉拢到自己手底下。一个能顶着虎跳连崖浮陆的大阵斩了一名葬花使的猛人,这个打手可价值不菲。”
方然表情诡异:“什么规矩?虎塾不是教书的吗,还要打手?”
“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迟怀归毕竟世家之后,对于灵海里散落的各家以及各个数得上的势力多有耳闻,解释道:“虎塾是教书的地方不假,但凡俗的文人都想着清谈便能建万世功业,这一脚踏入大道的文人,想的便是整饬天下修道者人心,以规则束之,以他们的大义统之。吴建章是太圣书阁出来的,年轻时被书阁里面的一群大儒压着,便是同辈之间都不乏百言之内可辩他之人。后来觉得继续在太圣书阁里面待着没前途,自己出来闯荡。没想到少壮工夫老大成,人至中年,被他在虎跳连崖搞出来了一个虎塾,辖这一处交通要冲。”
“挺不错的啊,然后呢?”
“年轻的时候欠什么,年纪大了就求什么。吴建章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上圣书阁的人。书生嘛,你知道的,眼里规矩大过天。他在虎跳连崖浮陆上面立了规矩,当然是想要人人都能遵循。你坏了规矩,要么就去认错,要么就被打杀。这认了错了,自然就低他一等,被他收入手底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的势力大了,上圣书阁捏着鼻子也得承认他这么个弟子。”
方然喷出来一口茶,他不就是在虎跳连崖浮陆上杀了个五个人,吴建章怎么就能想到这么远?
人带到了。
两个司墨先生,看着清矍隽逸,一式的素色直裰,板正无褶,除了袖口领口嵌暗云纹黑边以外再无装饰,一脑袋头发束的齐整,虽然是客,但是脸上古井无波,看着比方然这个主人还要泰然自若。
正是吴建章派出来的祝梁二位先生。
拱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也不通姓名,垂手而立,摆出来一副方然不问则一言不发的架势。别人摆出来这种架势只会看着滑稽,但偏生他二行端立正,站在那里便如同两棵青松,不像是来拜访别人,反倒像是私塾的先生正在监督学堂里的学生课业。啧啧,看得人不自在。
方然他们是认得的,至于坐在一侧的迟怀归他们却毫无头绪。不过渊默之野上能和罪民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人?即便不是另一个罪民,那身份地位也相去不远。
迟怀归冷冷一笑,满腔热血全部投注在桌子上面摆着的四张薄纸上。两张丹方两张阵图啊,要怎么才能让方然算一个便宜点的价钱呢?堂堂渊默之主总不至于赊账吧,自从和方然打了交道,自己私藏着的那点东西,哗啦啦如流水一般往外花哟,这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