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分殿大部分的运转都陷入了停滞。暗天君破境即便放在整个玄门里面去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十八连星域各方势力宗门不能说如过江之鲫,但大大小小加起来也绝对不少。能在星辰或是大浮陆上面站稳了脚跟分一杯羹的,数目却不比星辰的数目多出来几个。
迟轩冷符四大家联手,加上下面十八个小家族,才占住了渊默之野,建立了一百零八座贸城,号称王法之外便是我,做各种黑的白的灰色的生意,利润惊人到难以估量,一座贸城一年的流水就能抵得过中等规模的凡俗国度十年收成。
禅宗是凭着广建寺庙广传佛法,加上广施粥饭广济苍生,一点一点换来的非凡名望。在无数凡俗国度站稳了脚跟,食人间供奉,也与人间最近。
蜀山派是正统修心修道的宗门,向来不问世事,超然世外,极少与人产生冲突,做一些降妖除精的事情。只不过一度见妖就斩,须知那妖大多也如同荒辰的白板这样,是开了灵智的某些妖兽灵兽。后来被人诟病一句无情不过人,至性不过妖,行事才有所改观。与剑冢类似,也是没人愿意轻易招惹的一群祖宗。
剑冢这种地方则是默默无闻,极少出世,但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轻犯其锋。剑冢枯鬼持长剑,斩山断河慑穹野。十八连星域当中剑修之间有一句话,一条剑道分两边,剑修剑冢各执一耳。一宗便可和其余所有宗门散修分庭抗礼甚至还要压过一头,剑冢的剑无论是形还是意,其高妙深厚可想而知。
传说剑冢之内无数长剑生自大道真义,无数剑客如鬼,在这长剑短剑乃至断剑剑坯之间行走,以剑意为粮以剑意为水,甚至一些剑鬼最终自己都会化作一柄利剑。
若是说修道者们要排一个名单,列出来十八连星域当中至强战力,也许剑冢不一定会有太多人入榜,但是如果有一张榜单上面去给修道者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排名,怕是前十里面绝对不会短了剑冢里面出来的人。
还有其余七七八八的家族宗门,不一而足。
能走到这一步的,无论下面的子嗣或是徒子徒孙有什么本事,最上头都有一个相同点,那便是一定都会有至少一尊天境的大人物在明面上坐镇,七步起算,上不封顶。
迟家坐镇的是迟怀归口中的那位老祖,禅宗是这一代的讲经首座和达摩院首座,剑冢极少入世,对于这剑修当中如高山仰止的地方,众人所知甚少,但是打主意打到剑冢的人,向来是有去无回。
玄门说起来是一方势力,实则是众多修道者松散联合在一块,各取所需各奉所长。六十分殿当中,天君之位的二人境界最低也是承意,而若是要就任阎罗镇压一殿,则起码也得是冲盈境界。一众巡将,修为便可高可低,外堂内堂成员之间的修为跨度就更大了。
能够强而不霸,大体是因为玄门中人终究还是各个其他势力中人,散修则更多。把这么一群人聚集起来,做事容易——讲道理情义都是虚到没边没沿的事情,关键讲的是利益。但若是要让他们忠心耿耿为了某个目标卖命,那几乎绝无可能。
一殿天君破地入天,可喜可贺,但可能好处最大的是这天君身后自己的势力。暗天君却不同,他背后没有什么其他的背景,就如他对方然所说的,年轻时候就是一个肯卖力气下功夫,加上运气稍微好了一点的穷小子而已,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从甲子分殿到庚午分殿履任,在他身上用的是“调任”二字,便是因为他成长发迹全是在玄门之内,是不折不扣的“自家人”。成员和自家人,这其中的差别固然微妙,却不可无视。
庚午分殿立于一座巨大浮陆之上,浮陆自有地脉流转不息,也同样有阵法从无尽灵海当中汲取灵力道韵补充进来,灌注到地脉之中,化作维持大殿日常运转的薪柴——炼丹、布阵、修行,俨然便是一个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的宗派山门。
但今日,随着暗天君入庚午枢闭关破境,地脉如江河奔流,地动山摇。平日里汲取自灵海、贮藏于山野之间的灵力,向着庚午枢汇聚而去,不过三个呼吸,庚午枢内便汇集了超过六成的庚午分殿的底蕴。
覆盖在庚午分殿之上的大阵自发运转,灵海起惊涛,惊涛挂长天,长天恍若坠落一般滚滚压下。暗天君牵引而来的全是暗之一道的灵力,原本迎着曜日的浮陆逐渐晦暗下来,这种晦暗和背离曜日的夜至还有不同,是一种连心神都要沉寂下来的纯粹的寂然。
若非有大殿之内的阵法防护,境界低一些的修道者只是置身在这片寂然当中,便会逐渐陷入枯寂,神魂俱灭。
四野越发安静,暗天君破境的异象惊扰天地,甚至从庚午分殿向外再延伸出去超过千里,灵海都同时陷入了晦暗。浮陆千里灵海千里,两千里内至暗降临,再无其他。
破地入天,天生感应。
浣云潭内,光天君云兮丝发披散,素衫如雾。从灵海当中延伸到潭水当中的一挂天河悬瀑已经消失不见,潭水清浅,波光涟涟,涟涟波纹起处,便是光天君裸足在轻点水面。
“剑痴……”光天君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清冷面容之上,眉峰微抬,“去找至暗也不找我……”
念到剑痴这个称号的时候,光天君杀意乍现,但是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杀意敛去,倒是透出来一丝莫名的嗔怪。
她用裸足轻撩水面,这一回没有波光扩散开来,反倒是几点冰冷的水珠沾着她的脚趾被扬了起来,每一滴水珠都化作一条小小的冰龙,原地盘旋三圈,冲入灵海。灵海之内灵韵晦暗,但是这几条小冰龙破开这晦暗飞出去很长一段距离,方才消散开来。
又沾着潭水画了几个圈,光天君展颜浅笑:“你不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你嘛。不就是一个剑痴,至暗杀得,我就杀不得?”
素纱扬起,她步步生冰莲,小心绕过一片写着几行小字的雪地,步出了这平日极少踏出去的浣云潭。
方然在冰室之内坐了半日,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的大小征战,也没落下类似于让天心禅子这么个尊贵的禅宗步红尘的人间行走做红妆着嫁衣的趣事。在这里,他不再是一个行走在外、有无数场仗要打有无数人要杀的那个商会主事,只是一个当弟弟的,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