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将展长青与展沐爷孙俩迎入了屋内,从展沐手里头接过来那一盒绿豆糕,铺在桌子上打开,倒了一杯茶一杯水,分别递给二人。
展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憨厚如同一位田间老农。
“咳,刚才白喝了你的酒,现在还喝你的茶,怪不好意思的。沐儿年纪小身体弱,人字号的房其实够住,就是多少得受点苦。让方神……”
“方然。”
“哦,方……然兄弟费心了。我们随身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这一盒绿豆糕便宜是便宜,不过倒是挺好吃的。方然兄弟尝尝,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一小盒绿豆糕十来块,通体青绿剔透,说不上多精致,但是豆香时隐时现,极勾人胃口。
方然捏起来一块喂到嘴里,发现和万通贸城街头巷尾卖的味道有些不同,入口粘糯细腻,甜味恰到好处。
“果然是谷承贸城的特产,万通贸城里头的绿豆糕一捏就碎,实在没有什么吃头。”
展长青哈哈大笑:“可不就是!做这绿豆糕的那家人是祖传的手艺,味道那是远近闻名的独一份。沐儿他爹小的时候就爱吃他家的绿豆糕,嘴馋,每隔一段时间,攒了些铜钱就去买回来,回屋偷偷吃,生怕我发现。咳,他小子那点小动作,当爹的能不知道?都是由着他去了。沐儿他爹去外头打拼,这绿豆糕也是一年到头吃不了一回,这不,我这回就多带了一些,给那小子解解馋!”
方然听了也是一笑,把绿豆糕往展沐那边推了推。小展沐毕竟年纪小,坐在椅子上怎么都没法让眼睛离开点心太远。
儿子随爹,估摸着展家一家人对于这么一盒绿豆糕的挚爱一脉相承,不然展长青又怎么能对那家做绿豆糕的如数家珍?
展沐害羞一笑,得了展长青的许可,拿起来一块糕点小口吃着,吃完之后小口喝完一杯水,展长青伸手把展沐嘴角的绿豆糕碎屑抹去。
吃好喝好的展沐不再去看绿豆糕,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降香黄檀木心案上面摊开的青玉宣上头。方然勾画的未完成的符篆就随意摊开在桌上,符篆蜿蜒盘旋彼此纠缠,小家伙看得全神贯注。
方然帮展沐把几张写了符篆的青玉宣正了正,随口问了一句:“看得懂?”
展沐很吃力地想了半天,回答说:“好像和先生教的不太一样……”
展长青摸了摸自己宝贝孙子的脑袋,说:“就是私塾的教书先生,沐儿现在已经学到千字文了,比同样年纪的孩子都要厉害。”
老人家说起展沐识字的时候,话里带着骄傲,神采飞扬。老人的希望不就在下一辈?知道自己儿子在远方过的顺当安稳,看着自己孙子每天都能开开心心还能多认多写几个字,这位年轻时候心中也有任侠豪气的老人家,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看了看桌子上面的符篆,也是仔细想了半天,说:“的确不太一样,像是更有些年头的字……年轻时候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想不起来了。”
展沐用手指一笔一划临摹着一个符篆,神情专注。
方然看他临完一个字,问他道:“能看明白吗?”
展沐老老实实摇摇头:“看不明白……”然后又咧嘴笑笑,小孩子心性十足。
他没有展现出来什么符阵一道的天赋,非说要有,也只是刚才临摹方然书写的符篆的时候,专心致志稳稳当当,不骄不躁。
修道者天资卓绝悟性过人自然可以走的更快,但是心性不比天资的重要性低上多少。符阵一道之上心性怕是还比悟性要更重要一些。悟性好,当然可以悟得够快够透彻,但是坐下来书写符篆之时,能安下心来则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情。
方然拉出来一张空白的青玉宣,说:“看着。”
他捏起笔,将刚才展沐临摹的那个符篆从头到尾重新缓缓书写一遍,然后把笔递给展沐。小家伙眼中显出期待之色,拿过来笔照猫画虎。
一个符篆九九八十一画,即使只拿来当做一个寻常文字也已经过于复杂,何况符篆笔画之间的结构交叠繁乱,下笔的顺序也丝毫错不得。
若是如同方然这样能抓住阵道当中的一缕真义,摹画起来自然轻而易举,展沐这之前根本没有学过符篆,写到一半,额头上就已经渗出来薄薄一层汗珠。
展长青伸手想要给展沐擦掉薄汗,方然挡了一记,淡笑着摇了摇头。
按部就班写到四十六笔的时候,展沐握不住笔,手一滑便在青玉宣上留下来一道墨污。他重重吸了几口气,然后鼓了鼓腮帮子,显得颇有些不甘心。
“哈哈哈,不碍事。”方然递过去一块绿豆糕和一小杯白水,“休息一下再写,不用气馁。这个符篆……这个字是古文,复杂一些也难懂一些,不比你在私塾里头学先生写字。写好一笔,想清楚了再写下一笔,慢一点无所谓,关键是别出错就好。”
“哦……有点难,但是写起来感觉很舒服。”展沐好奇问道:“这个字要怎么读哇?是什么意思?”
方然换了一张青玉宣,说:“上古只传下来了字形,却没有传下来字音。至于意思,你可以把这个字理解成泡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禅宗的话。大抵是这么个说法,但是这些笔画里面还有其他的含义。实际上这些字拆的不是很彻底,里面少说有二十七画是冗余无用的,到时候都可以去掉。不过你倒是先不用纠结在多一笔少一笔上面,八十一笔从头临到尾就好。”
展沐来了兴趣,问:“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把八十一笔简化到五十四笔?”
“嗯,说难不难,临完八十一笔的,我教你五十四笔的,你可以感觉一下有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