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然现在的模样,宸罡之主双目亮了亮。
即便方然不是他亲手从渊默这种穷乡僻壤的边陲之地挖出来的,但此刻他却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至暗吾友,人是你挖掘出来的,可是这地境之上最关键的一级台阶,却是在我宸罡浮陆铸就的。
未来方然无论成就何等功业,他大道九步里头,都会刻着宸罡之主的名号。
宸罡之主轻轻一叹,其中有怅惘也有感怀,他的符阵一道,终究是有人可以发扬光大了。
上圣书阁的符道,以符篆书写出来天地至理,引天地至道,所以书生酸腐却敢说代天言事。
一个个口若悬河舌燦若莲的书生,行走于凡俗无数国度,将那些见识不甚广博的帝皇们说得云三雾四,到头来纷纷甘愿以自家江山为棋盘,任由那些个书生在上头随意落子。
书生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万世的基业随口许下,那口气比在地里拔棵白菜还要轻松。
可是书生有几个曾手握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年年岁岁耕种收割,用满手茧子换三餐饱腹的?
书生尚且如此,入了上圣书阁的书生修道者就更加变本加厉。
修道者人称陆地神仙,被以天人之礼对待,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前来供奉。
在天上的时日久了,哪里还能看得入眼人间疾苦?
书生在帝皇们的堪舆图上画一条线,线下面要压死多少老农,他们可曾关心过否?
直到现在,那位上圣书阁持戒尺人王开霁,走的也还是聚拢万乘之国国运,以期破入地境巅峰,乃至于登临天境的路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开霁大道路上,要多少凡夫俗子来充作他道山之上的一抷黄土?
明明就是受万众供养与天夺道的修道者,大大方方承认便是了,何必将自己粉饰的多么堂而皇之呢?
可笑那群清谈书生,却将自己视为大道正宗,如宸罡之主所修的化阵之法,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旁门左道。
呸。修道就修道,哪来那么多屁话?
上圣书阁的王开霁要对方然下黑手,宸罡之主自然乐得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助方然狠狠一巴掌扇回去。
方然此刻的阵法已有了宸罡之主三五分神韵,而这一步,多少曾经耗费十数年在浮陆上头苦心孤诣的修道者,都没有到达过。
此子天资悟性匪夷所思,宸罡之主再次产生出来就地夺人徒弟的念头。
反正至暗杀去他们玄门的甲子分殿,那成北涂还困在地境不假,可甲子分殿的阎罗地藏,可不像庚午分殿那样常年空悬。
那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天境大物,即便是至暗,对付起来也要花费一翻工夫。
一去这么久,你这老家伙又没真个教什么东西,好苗子大家都来往里面添点土浇点水嘛。
再说了,丹道释和阵道真解,不还是从这宸罡浮陆上头拿出去的?
如此想来,宸罡之主脸上笑意更盛。
他侧目看到宸七正沉静地在一旁看着方然与血狞狼的战局,这于他而言既是仆又是徒更有五分似女儿的冰山冷美人,眼神当中极罕见地燃起一片火。
“怎么,不服?”
宸七摇摇头:“天资悟性在那,不服有什么用?他机缘能遇上龙尊,我干嘛要和他比?”
宸罡之主哈哈一笑:“那就还是不服。”
“不服是最没有用的感觉。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知耻而后勇。充其量我每天修行的时间增加到八个时辰,反正修道者也不缺那点睡觉的时间。”
宸罡之主打趣道:“呵呵,这么干,显老。我可不想到时候嫁不出去你,砸在手里。”
宸七明明身为下属与晚辈,嘴里此刻却不饶人:“我眼中只有天道,嫁不嫁得出去有何干系?”
“你可知道方然为何能进境如此之快?”
宸七皱了皱眉头,冷冷道:“天资好,悟性高?除此之外没别的了,看你施展化阵之法后,这才没多久,就能够用到近乎如臂使指的程度,这和努力可没有任何关系。”
宸罡之主摇摇头:“还是年轻人,看到的太少。”
宸七抬眼,表情依旧冷如冰山,但是还是能从里头看出来一丝探究的神情。
宸罡之主道:“他所有的招式,所有的阵法,所有展露出来的手段,全部都是在生死战中砥砺出来的。生死边缘走一遭,所得要比你苦苦埋头修炼来的多得多,更比上圣书阁那些清谈的酸腐书生多得多。
“修道本来就是为了打架,不打架,埋头闭门造车,呵呵,徒有境界又如何?
“旁的不说,你看到那边押注的那群修道者了吗?里头也有承意,但是那等承意,放在方然面前,一剑可斩。”
宸七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这让她冰山似的面容上面多出来了一丝鲜活。
她问:“所以?”
宸罡之主一笑,说:“你在浮陆上头待的时间够久了,偶尔出去走一走也不错。”
“你要让我跟着方然一起走?你这么怕我嫁不出去?”
“哪有?”宸罡之主哑然失笑,“跟着他走一走,不怕没架打,打架对于你大有提升。而且可以和龙子朝夕相对,虽然敖武大人这一世跳脱了一些,但是总归也是真真切切的真龙末裔。你血脉当中沾染龙息,我让你跟着方然,未尝不是抱了私心。”
宸七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宸罡之主低声道:“看好了,这一剑是他剑意和阵意相合的一剑,乃是入六步悟元真本我的铺垫。此剑,必将惊世!”
话音未落,方然已有动作。
他横于身前的古朴长剑缓缓打开,背后无生法相执玄戮做出来同样的动作。
两轮剑轮逆转,粗看去剑影幢幢,细看却可以发现,每一轮剑轮当中,都是不多不少一百八十道剑意虚影。
内外两轮,正是玄素剑阵之上的星数三百六十,也正合方然周身人族经脉之数。
这已经不只是剑意外显这么简单,而是剑阵如一,我身既剑。
当年那剑痴苦苦追寻这样的一剑,以期破地入天,但此刻方然只是五步承意,连冲盈都未尝登临,却已经有了这样一剑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