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
且不说方然有没有本事能活着从他手里逃回去。
须知,皇甫苍是一尊以阵道破境冲盈的真正强者,成名之前,就以三千年春秋大阵跨境斩杀过敌人。坐稳玄门一殿天君之后,镇压一方,是绝对不好招惹的主。
皇甫苍自己这些年已经极少出手,这回若不是应了王开霁之邀,天君法驾岂会轻移?
在冲盈一境浸淫许久,这与天境只有一步之遥的境界中的战法玄妙,他早已尽数掌握。
反观方然,不过是刚刚破境,站在冲盈怕是连半个时辰都不到。镇压魔国,他耗费的心神灵力更是巨量。
这样的状态,要与皇甫苍相提并论,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关键的是,按着方然方才言下之意,几乎是说三千年春秋阵阵图,他也掌握了一份。
笑话!
这大阵,乃是脱胎于上圣书阁中符阵一道的密中之密,经由皇甫苍自己的不断推演,方才有了如今这铭刻于天舟却能随心驾驭的境界。
根本没有什么阵图!
难不成,方然还想说,只是看了三千年春秋大阵这么短短片刻的推演,便已经能够摹画下来,且足以得原阵神髓?
就算他是阵师,有法子窃取了王开霁幻身符的精妙,但幻身符何等规模,三千年春秋何等规模?
皇甫苍自忖,这大阵光是药把所有构造而成的符篆一个一个数一遍,耗费的时间少说都要有月余。
他现身至此才多久?
若是世上真有如此天赋的修道者,上圣书阁汲汲以求为何?那么多阵师苦心孤诣为何?
方然的话,不只是对于他皇甫苍的折辱,更是相当于指着上圣书阁的鼻子在破口大骂。
江沐瑶眼神也是微带惊讶。
“庚午殿倒是总会有一些有意思的人。”她轻声低语道。
“只是他毕竟踏入冲盈的时日尚浅,即使是有了那十八个剑意化身和那十八个诡异的傀儡,要对抗三千年春秋大阵,还是勉强了一些……”
这么暗想之间,方然却已经不再理会皇甫苍或其他人有如何的念头。
在十八道剑意化身遥指之下,洪范九畴大阵上蓦然间荡起一股苍凉杀意,这一刻,皇甫苍明明对面只有方然一人,却恍惚间有了要战千军的错觉!
“还不起阵!”
这几个字却是方然喊出来的!
一声断喝,打断了皇甫苍的思绪,更是如同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皇甫苍强压心神,大袖当中再落下一管笔来。
这管笔乃是皇甫苍在入上圣书阁修习之时,一次随着符天书外出探查某座上古先贤所留下的洞府,在其中取得了一段三千年椿木心所制。
古有传说,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人间数万载,于大椿不过一个寒暑。
皇甫苍得到的这椿木心,三千年算的是人间岁月,固然是没有古传说里头的那等神异,但是对于一个书生而言,也绝对是不容错过的至宝。
椿木三千年,这管笔的名字也叫做三千年椿。
而就是籍由这三千年椿笔,皇甫苍方才能够演化出来他仗之横行四方的大阵——三千年春秋!
江沐瑶知晓这一段过往,且她还知道,唯有在皇甫苍动用三千年椿笔之时,才是三千年春秋大阵威能被推演到极致之时。
这个方然,已然是彻底点燃了皇甫苍的怒火!
哪怕是抛开体面不要,皇甫苍也要动用自己最强横的手段,务求将方然斩落当场!
大笔一挥,天地灵海当中的无量灵力汇聚而来。近乎狂暴的灵力,却只在笔尖凝聚出来了一滴浓墨。
浓墨晶莹剔透,自成辉耀,看似灵动无比,实际上只这一滴墨,重量便相当于一块覆压百里的浮陆!
这一滴墨融入到伏霖舟上的大阵当中时,大阵便产生出来了一丝奇异的灵动。只这多了的一丝灵动,便令大阵如同开始呼吸了一般。
如同活过来了的大阵缓缓压下,方然虽然口中称言狂妄,但实则心神尽数灌注在了眼前大阵之中。
在他眼中,在天机轮盘之前,随着大阵的迫近,有无数细密的墨迹正在不断游移、交织。
有的墨迹出现了,便停留在原地不再移动,有的墨迹停留片刻,便再度散去,有的墨迹更是以难以估量的速度疾速穿行,似乎在寻找适合它的那个位置。
而若是观其全局,可以看到,此刻的这些墨迹所经行的轨迹,恰好都能够在三千年春秋大阵上头,找到对应的符篆。
在这些墨迹当中,有十几个地方穿行格外频繁,格外躁动。
也就是这十几个地方,对应的大阵位置灵力汇聚凝练,再化入其余符篆,乃是这三千年春秋阵阵眼所在!
方然低声道了一个数字:“十三。”
不多不少,阵眼正是十三处。
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有十三道剑意幻身猛然冲入灵海!
谁也没有想到,在境界尚未稳固、准备尚不充分的这种被动态势之下,方然持的不是守势,反而是经由幻身主动发起的攻势!
十三道剑意幻身所行的速度,与方然剑一荒鸾振翼的速度几乎相当,化成流光一痕。且除开江沐瑶以及云兮之外,其余人就连这道流光都未能捕捉到。
瞬息,同时。
十三道剑意已然是落入了三千年春秋大阵的笼罩范围之内。
方一进入大阵,阵中便有沧海桑田变换,云卷云舒,风起风停,巨木萧萧,然后纷纷凋零。
方然点了点头,但凡能破入冲盈,能在玄门当中司职一殿天君的强者,尽皆有其非凡之处。
同样是一剑,千情谷主的应对可称毫无章法,而皇甫苍则凭借自身阵法,真真切切地对方然的剑意做出了干涉。
沧海桑田间,十三道剑意幻身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与方然面目相同的这些幻身,迅速地显出惫态。
他们身上本就粗糙的粗布衫,像是被搁置了一年又一年,针脚化开,接缝裂开,衣襟蒙尘。
他们脸上开始生出细密的皱纹,散发当中一缕一缕混杂进去了灰白色的发丝,眼中那本来精芒闪动的光辉也黯淡下去,乃至变得浑浊、迷茫。
本是纯由灵力与一道剑意所构筑的躯体,却有汗滴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