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索性收起了手中距离皇甫苍鼻子尖只有三寸的长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反问:“追着我来作甚?看我打架?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才就已经到了,只不过借一片灵海遮蔽住了固镇城舟的动向。”
方然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出手?”
轩铁衣道:“时机不好。”
“非等我破入冲盈了先打完手头这架?”
“远观此战,颇多收获。你的剑意果然强绝,这回我得承认,除非我开纯钧剑所有封镇,否则纯论剑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方然毫不客气:“开了所有封镇你也不是啊。”
轩铁衣猛不丁被方然噎了这么一句,很是尴尬地叹了一口气。
二人一问一答,言辞间并不怎么和善,但是偏偏只打嘴仗不动手。
早已经知道二人情况的巫祷骨台一船人,俱是面色奇诡,火尊者笑的阴险,因着他遥望一眼王开霁,便已经知晓了这位一路袭杀始作俑者心里头是如何想的。
皇甫苍不再被方然以剑指着,心里头残留着的本来便不多的惊惧,此刻也烟消云散。
他与王开霁所想一致,且从刚才方然和轩铁衣对话当中,多少也嗅出来了一丝颇有些争锋相对的感觉。
身在冲盈,但皇甫苍还是对着只有承意巅峰的轩铁衣客气道:“玄门己卯殿暗天君皇甫苍,见过轩门轩帅。”
实力是一回事,身份地位又是另一回事。
就好比他履任天君,身在冲盈,依旧会蒙王开霁之邀前来一般。
在上圣书阁里头的地位,他是不如执戒尺人的,而对崇尚规矩的上圣书阁书生而言,这种闻道先后之别,极是重要。
皇甫苍问好之后,平视着轩铁衣,嘴角噙笑。
轩铁衣目光再寒三分,转而望向方然:“要我帮你杀他吗?”
皇甫苍眼神骤变!
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轩铁衣与方才和方然对话时判若两人,寒声道:“方抚军身在玄门,应当不方便斩玄门同僚。不过本帅倒是不怕。轩门行伍杀阵,斩过不少冲盈,但冲盈境的阵师,倒是从来未尝试刀。”
方然面色古怪。
轩铁衣补充了一句:“……方抚军自然不算的。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方抚军登临冲盈。”
抚军。
迟轩冷符四家,轩家以行伍组织麾下势力,抚军镇抚行伍,某些时候,甚至有着与轩铁衣这军主相当的节制大权。
方抚军?
方然什么时候成的轩门抚军的?!
他不是抢了轩铁衣在铃珑大阵前头的机缘远遁而逃的吗?
轩铁衣不是一路追杀而来的吗?
军主旗舰固镇城舟覆压而来,难道不是为了把方然和巫祷骨台全部都碾成飞灰的吗?
最关键的是,抚军这位置,又不是白菜,就这么随随便便就丢出去了?
凭什么?
“你想知道凭什么?”方然含笑问皇甫苍。
皇甫苍面色难看,无论如何,今日方然是难以再对付了。有轩铁衣在他身后,要报这一剑之仇,只能从长计议。
没等皇甫苍回答,方然已经自顾自说道:“我当然不方便直接斩你。”
皇甫苍显出冷笑。
方然继续道:“我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下阵法而已。”
皇甫苍一愣,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好啊,行三拜九叩见师礼,为我洗衣扫地十年,端茶倒水十年,研墨铺纸十年,然后我心情好,或许会透露给你一星半点的阵道真义!”
他当真了。
毕竟,方然也说过自己是阵师,而皇甫苍自信,玄门之内,方然能够见得到的阵师里头,他皇甫苍的修为绝对可居前三。
方然摇了摇头,笑道:“十年又十年,太久。现在就可以。”
“妄想……”
二字掷地有声,但却虎头蛇尾。
概因在皇甫苍眼前,方然身后那剑轮重新退回纵十九道攻横十九道守的玄素剑阵,剑阵之上有无数细密剑意川流不息,而剑意最为浓烈之处……
共有十三处。
合三千年春秋大阵十三座阵眼。
“我要请教的就是三千年春秋大阵。
“趁着我还记得清,看看里头有没有岔子。”
皇甫苍神魂当中若被雷霆锤击,双目神光黯淡,已有被磨灭之相。
他很想说——不可能!
但是身为十八连星域当中都极其稀少的冲盈境阵师,他的阵道修为告诉他,方然身后的那剑意川流,那十三处……阵眼,与三千年春秋大阵如出一辙,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这种恍惚之感一瞬间侵袭了皇甫苍的心神,他只觉脑中一阵轰鸣,便已经咳出来了缕缕鲜血。
这,是身为阵师的骄傲被人踩在脚下之后的表现。
在这种冲击之下,皇甫苍一口逆血接着一口逆血地喷吐而出。
方然收剑,一步一步踏出伏霖舟,步入灵海。
皇甫苍从今以后即便能够恢复正常,阵道一途心性受损,也永不会再有境界上的提升,更遑论能有什么像样的感悟。
轩铁衣叹了一口气,心道对于皇甫苍而言,就这么死了也许反而更好。
他见方然用不着自己插手争斗,便转过头去,对王开霁道:“你是自尽,还是让我来动手?”
王开霁还没回过神来——他还在想,方然摹画他的幻身符也就罢了,三千年春秋所有符篆需得以天舟承载,光是一个符篆一个符篆看过去,就少说得花费月余。
若是要研习通透,即便是阵道一途的天纵奇才,也需得填进去不下十数载的呕心沥血。若进一步要能够布下,这里头除了年岁的积攒,机缘、天赋、甚至运气,缺一不可。
最关键的是——抚军?!
轩铁衣见他一脸茫然,有些不耐烦地问罪:“被千情谷主毁掉的浮陆中,有轩门下辖的产业。你引千情谷主过路,毁浮陆杀人,其罪当诛。
“不要和我说你在书阁什么身份,除非你是符天书的私生子,不然我因此事杀你,他挑不出半点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