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显时,迟勇背后狰狞吞山蟒道韵虚影抖如筛糠,如面见帝皇。
那高高扬起、向天嘶吼的巨大身躯,在一个呼吸之间砸在地面,模样无比的凄惨,无比的可怜。
道韵法相受损,迟勇一口逆血喷出,血溅五步,面色迅速苍白,整个人的气势也疾速委顿下去。
他眼中逐渐有浑浊之色蔓延,就仿佛一滩死水,污染滋生。
吞山蟒道韵法相伏地不能动时,螭脊江游曳出来的那些巨蟒也随之失去了神志。
前一刻还狰狞无比的一条条巨蟒,下一刻停止了任何动作,不再攻击,不再防御,只是呆愣地滞在原地。
守城将汤阳狠狠啐了一口,喉头艰难地嚅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娘的,啥情况?”
身侧一名浑身都沾了不晓得是自己还是巨蟒血的兵士,用同样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不晓得,咋都不动了?”
汤阳龇牙咧嘴喊道:“王老七,来特娘的一轮攒射!”
嗖嗖嗖!
叮叮叮!
箭矢有的刺入了眼前这丈许粗的巨蟒鳞片缝隙之内,更多的则被坚硬的鳞片弹开。
保持着戒备的汤阳已经做好了巨蟒再度发难的准备,却发现哪怕是被箭矢命中,眼前这条疯狂无比的长虫,也是无动于衷。
就像是变成了活死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其余守城将士也呆住了,下一刻,汤阳猛然抬高了声音:“都愣着干嘛?趁他病要他命!这么好的机会,砍死这些长虫!”
无数刀兵剑戟纷乱砍下!
一时间腥风四起,血花飞溅,片片破碎的蟒鳞四下崩裂、散落,混杂着断裂的兵刃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在汤阳等守城将士还没有注意到的交子坊,伏在地上的吞山蟒道韵浑身抽搐,裹挟着浓烈煞气的躯体扭曲的如同麻花。
被刀兵加身的是城里这些巨蟒,但眼下看来,所有的巨蟒的肉身,竟然全都是由这一条吞山蟒作为神魂,一并控制。
许是这剧烈的痛楚终于刺激到了吞山蟒道韵法相,它顶着如同渊海一般的真龙威压,生生将身体抬起来了三丈,用尽全力,发出来不甘的嘶吼。
迟勇脸上,也再度浮现出来了不正常的血色,他这是要拼了性命来激发境界,用根基受损为代价,试图强行冲破地脉的束缚。
嚓!嚓!嚓!
一道道剑意突兀落下,将正在剧烈挣扎的吞山蟒,再度钉到了地面之上。
吞山蟒只是一道魂体,故而没有鲜血泼洒,但那剑意当中的锋锐却是能够直接斩伤道韵,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因着吞噬地煞而凝实起来的虚影,便再度黯淡下去。
迟勇狂吼:“冲盈!冲盈!你是冲盈!你刚才竟然还说你我境界相当!!奸诈!”
他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沉着,甚至开始丧失理智。
方然没打算和他多说。
若不是想着先让苦竹大师渡化螭尾城千年积煞,以他现在的境界,迟勇早就该死了。
留着他,只是因为他还有用。
方然侧身道:“劳烦苦竹大师了。”
只要苦竹大师出手渡化了这些煞气,得了功德走人,迟勇便失去了价值。
在方然眼中,此刻的迟勇,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差别。
苦竹大师也不是矫情迂腐之人,于他而言,这功德自然重要,乃是他得证阿罗汉果味的机缘所在。
但是他乐意在螭尾城枯坐百年,更多的却只是为了渡化此地的煞气,重塑一片清净地。
百年前他决定在此枯守的时候,护国寺还只是一个小破庙,螭尾城也只不过是一个一炷香时间就能逛完一圈的土城。
“救一城人,渡千年煞,方施主功德无量。”
在苦竹大师看来,今夜真正的大功德,不在他,而在方然。
他做跌伽坐盘于原地,双掌合十,颂念佛言,便有万丈金光自他脑后化生。金光当中又有一个又一个的篆字浮现,构成了一篇渡煞往生的经文。
随着这篇经文的颂念,环绕在吞山蟒道韵法相周身的煞气如云雾一般腾起,从污浊不堪的乌黑之色,逐渐变成淡薄的灰白,最终颜色褪去,融入天地。
护国寺大雄宝殿之内,天心禅子看向已经缩成不过拳头大小的那所谓“煞祖”,轻轻按下一掌,便将这煞祖仅剩的一点残骸也彻底打碎,令其重新回归地脉。
这残骸自然而然被九尊剑意幻身所围成的引煞阵牵引,汇入了吞山蟒道韵法相当中,然后被苦竹大师念经渡化。
迟勇身上那种强横无匹的威势迅速衰退,到最后,他的气息已经与一个寻常的承意境修道者相当,甚至还在变弱。
方然神色平静地看着迟勇,防备着他突然暴起。
能在迟家这种体量的势力里头,侍奉正当年的迟家二爷迟远岱,方然对于迟勇永远不会真的放下戒备。
几个人影唰唰唰落下,在引煞阵外站定,正是被方然撒了出去、刚才又出手帮助了守卫将士们的火尊者一行。
火尊者阴恻恻对迟勇道:“就你这样,也来算计我家主事?先是以蟒蛇引开苦竹僧,再布引煞大阵,后手则是螭脊江里头藏着的那些长虫……呵呵,谋划倒是挺周密,但既然是修道者,你该知道,何谓以力破巧。”
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什么阴谋诡计,只不过能让人获得一时半刻的喘息,却绝对更改不了被无情踏过的事实。
就听天空之上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的确,力可破巧,那若是有着相同的力,又该是谁破谁?”
火尊者猛然抬头:“谁?!”
方然嘴角微微翘起。
他看到,天空之上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迟勇已经浑浊下去的眼神,又再度激发出来了几分神采。
看来,这也是迟远岱一系的人?
天空之上那个声音接着道:“二叔说了,就算只是一条狗,那也是迟家养的狗。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么做,是不将迟家二爷放在眼里?”
方然头都不抬,冷冷道:“我不习惯仰视,所以你们要么自己下来说话,要么我把你们拉下来说话。自己下来,可以好看一些。我拉你们下来,是站是跪,可就由不了你们自己做主了。”
“放肆!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迟勇脸上也显出来了讥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