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也不怕师兄你笑话。我一直没想明白姓林的到底在盘算什么,总怕不知不觉就落进了他的另一重算计里。眼下当真是左右踟蹰,不知该往何处去啊!留在这里,和你还有法悦大师、焦老爷子作个伴,倒也不错。但我答应要陪夜幽冥去玄冥谷,搜寻那具‘鬼王遗骸’,再怎么,也得先把这事给办了。省得那老魔头凶性大发,为祸四方。”
卫浩然听完一皱眉,沉默不语的起身踱了几步,从角落里又拎起一坛酒,才回到桌边坐下,”啪”的一声击开了封泥,喝了一口还是没说话,神色却颇凝重,似乎在考虑什么难解决的麻烦。
虽然通过这段时间与林听雨的暗中联络,他已经得知了有关夜幽冥的事。只是没想到,眼下居然摊上这么桩麻烦事。
难怪林师叔要他护着林隐,看来夜幽冥就是林隐的磨刀石,磨砺道心,磨砺剑心,磨砺本心。
事情不算坏事,但是麻烦得很。
他这么想着,顿觉怀中信笺的分量,重过千钧。
林隐望着卫浩然,忍不住道:”卫师兄,有什么问题吗?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卫浩然说道:”你就不怕等他得了鬼王遗骸后,修为大涨,更难对付?”
林隐想了想,”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彻底制住那老魔头。再不行,那就想办法毁了鬼王遗骸,到时候夜幽冥即便发疯,也不会比得了遗骸重塑肉身功行大进来的更糟。”
卫浩然放下酒坛,凝视林隐道:”师弟,尽管说玄冥谷也是魔道大派,可近几百年来,他们也不曾犯下令人发指的恶行,更没有试图招惹凌霄宗,你与夜幽冥就这么闯上门去,要从别人手里硬夺来宝物,恕我直言,跟强盗抢劫没多大区别。即便你现在不是凌霄弟子,总不好忘了为人需正的道理。”
林隐一怔,没想到卫浩然会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来数落自己。
在所有熟悉的人当中,林隐最钦佩的就是卫浩然,因为正气浩然四字简直就是为他创造出来的。
虽说有时难免觉得这位师兄行事太过古板刚正,可奇怪的是,正因卫浩然一直如此,从未改变,才更令他心折不已。
林隐学是学不来的,也不肯学,然而卫浩然坦荡磊落的胸襟气度,却早已深植于心。
换个人这么说,林隐未必肯听,也未必当回事,但卫浩然神情凛然,语重心长,字字都有千斤的分量,不由得他不重新好好思量一番。
林隐沉吟道:”卫师兄,小弟还真的没有想到太多。只觉得老魔头和玄冥谷若是真的闹翻了天,也算他们魔道自己窝里斗罢了,说不得算是好事一桩;再者,老魔头实在难对付,若是不答应他,只怕他会随便杀人,选择一具适合他的肉身,那么一来,便苦了寻常人。如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对了。”
卫浩然见林隐肯听自己劝告,心中感到宽慰,温言道:”林师弟,你的打算倒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方法不太妥当。无论我们有多么堂皇正当的理由,也不能强人所难,夺人所爱,咱们生而为人,又修行大道,总该求得问心无愧才是。”
林隐肃然道:”师兄,你教训得是。比起你,小弟可真是差远了。”
卫浩然笑道:”你这么说,岂不要愧煞我,我们兄弟间,可用不着溜须拍马的那套。”
林隐哈哈一笑,然后问道:”可是这事该怎么办呢?夜幽冥那里我答应下来了,现在也该有个交代,再怎么,也不能失信于人吧。他要是真发疯,我可对付不来。”
“不怕,眼下有我和法悦大师、焦老爷子在,谅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卫浩然想了想道,”先等我们将事情商量好了,再出去也无妨。”
“也好。”
……
卫浩然将林隐的打算,与法悦大师和焦雷神说了,两人都愣了片刻。
法悦大师道:”要想去玄冥谷,需要闯过西北戈壁滩,那地方一片荒凉,常年刮着一种怪风,名唤‘霰雪离沙风’。那怪风对普通人来说,无非是大一些的风沙罢了,可对修行人来说,却是个麻烦。因为它会无形之中损害我们的元神,虽然不会很严重,但要潜入玄冥谷盗取鬼王遗骸肯定是需要长久的工夫,那么时间长了,没个准备便会吃亏。何况那玄冥谷还有九宫微尘剥离阵护持,也不是好闯的。”
看着两人忧色忡忡,法悦大师笑道:”我说严重一些只是让你们做个心理准备,并非有意恐吓。其实要防备霰雪离沙风,也简单。只要去东海找一种‘虬皮鳗’,剥皮制甲便无妨。”
焦雷神这时插嘴道:”再者说,左护法风霜夜不是也在玄冥谷吗?你们大不了找他帮个忙。如果得不到鬼王遗骸,或者毁不了鬼王遗骸,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将夜幽冥困在九宫微尘剥离阵里,也免去一桩麻烦。就是左护法他那脾气,却不好对付。”
法悦大师也叮嘱道:”风霜夜为人很是偏激古怪。既然你们有求于他,更需多陪着三分小心,这家伙一副软硬不吃的脾气,说得开心了,他把命送给你都不皱眉头;可若惹毛了他,上天入地,也难逃他的‘无情掌’。”
卫浩然点头受教,瞥了眼身旁的林隐暗道:”这风霜夜的性子,倒跟林师弟有几分相似。上一回他吃了亏,白白降了身份跟林师弟拜了把子,难免怀恨在心。要让这两人针尖麦芒碰到一起,再加上夜幽冥桀骜暴戾的脾气,非惹出麻烦不可。说不得这次玄冥谷的事情,我得多多周旋,最好不伤双方的和气,把事办好。”
这是一桩大事,至于能否毁坏鬼王遗骸,能否彻底制住夜幽冥,也需要好好考虑。
他外表粗豪心却细致,虽然还没踏出铁鹰堡半步,却已经开始筹谋,也亏是这样,林听雨才放心把林隐托付与他。
林隐想了想,突然问道:”法悦大师,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法悦怔了怔,问道:”林小施主有何事,尽管开口。”
“大师,您精通医道,可知世上有什么药或者有什么办法,能够医治先天灵智不足吗?”林隐迟疑的说道,”小子有一朋友,虽然修行资质颇佳,奈何灵智一直如同三五岁的小孩儿,实在不美。若有法子,我倒想帮帮她。”
法悦大师苦笑道:”先天灵智不足?老衲没见到这个人,不敢妄言。只是先天注定之事,后天想要改变,实在难上加难。即便针灸药石并用,又或者用特殊法门来强行扭转,可这些法子见效缓慢固然不必说,而且补足先天缺失的希望同样也不大。”
这个答案对林隐并非意料之外,不然以云梦泽之能,又怎么会让枫谷这位天才一痴多年。
然而,他不肯死心,毕竟曾经答应过上疆婆婆等人,要想办法治好枫姑。
继续追问道:”难道以大师的博学,就没有好的法子了么?”
法悦大师沉吟良久,才看了眼林隐回答道:”有一个法子,就是昔年山主李玉壶所创下的《洗心经》,当年它与冰心夫人所创的《和合经》并称于世。《洗心经》跟《和合经》强调阴阳相济、徐徐渐进不同,重在强行拓展人的灵觉,让人对天地气息更加亲近,对人的修行也是大有裨益,只是需要自在天魔功的辅助才可。以此法来强行开拓林小施主朋友的灵觉,辅以东海独有的‘泣血珊瑚’稳固受术者的脑部经脉,免得灵觉错乱,导致走火入魔。说不定有五成几率成功,让你的朋友灵智能够再慢慢发展下去。”
顿了顿,法悦大师却叹息道:”可惜,且不说自在天魔功因山主李玉壶仙去再无传人,《洗心经》也不知下落。就说‘泣血珊瑚’这味奇药,也已经几百年不曾现世了,如今东海还有没有也是两说。所以这个法子,也只能说说罢了。”
林隐一听,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自在天魔功,他就会啊!
只是一想到那曾未听说过的《洗心经》,这丝希望的火苗立刻被浇灭。但他总算知道了世上至少还有此方,向法悦大师谢道:”有劳大师指点。”
法悦大师摇头道:”惭愧,老衲并未帮上什么忙,不敢居功。不知林小施主的这位朋友是谁,倘若方便,老衲当可上门诊断,或许会有一线转机也未可知。”
林隐道:”多谢大师好意,这件事林隐先记下了,等以后再说不迟。”
他暂时还不想透露枫姑的身分,更不愿泄露自己身怀自在天魔功的事,因而含糊以对,应付过去。
法悦大师微微一笑,也不深究,四人又聊了半个多时辰,焦雷神与林隐才告退出了黑石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