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始说故事,他编造故事的能耐越来越强了,他改编小美人鱼,改编白雪公主。
她听得瞪大眼睛,然后回去说给孤儿院的小孩子听。
她说:“北越,他们都好崇拜你,你今天跟我一块回家吧。你亲口说故事给他们听好吗?”
同时,北越在新收到的电子邮件里,得到了她对自己的赞赏。
她说:余真你知道吗?北越也长成了男子汉,虽然他没有动一下拳头,但是他在警察来抓我的时候,大声地说他跟我是一伙的。
她还说:余真,我们学校马上就要演出了,我还在为演出服发愁。院长是不可能出钱给我买一件演出服的,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就借一件吧。
北越在那天晚上敲响了父亲书房的门,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要过零花钱的他觍着脸说:“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我要买一点东西。”
一向严格的北越爸爸说:“你得付出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段日子,北越变得很忙,好几次陈雨林约他回去给月亮堂的孩子说故事,他都为难地推脱了。
而小小的商铺里,北越忙着收银找零,礼貌地说着“谢谢光临”和“欢迎再来”。
这样的日子长达一个月,他终于赶在演出开始前,去商场里给她买了一件演出服。
来不及寄给她,他径直跑到了学校,在排练室里将那件演出服递给她。
陈雨林一脸惊讶,他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撒谎:“是余真寄给我的,他好像……怕你那边收不到。”
她信了,开心地一把抱住他。
小一点的时候,瘦小的少女还能抱起他来。可现在北越已经长成了大男生,她这样一个欣喜的条件反射的动作,惹得他红了脸。
那天晚上他收到了邮件,陈雨林说:谢谢你,余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明天我一定会拿第一名。那样,我就可以去省城看你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地址好吗?
他满手心都是汗,忽然有点惧怕她得第一名。
陈雨林所说的比赛,是学校每年一届的舞蹈大赛。
获得第一名的人会被送到省城里参加省际比赛。而那个一走就没了音讯的余真,就是在省城落了脚。
北越知道的不止这些。他还知道余真治好了自己的嗓子,能说话了;他还知道余真在那边成绩特别好,像个小王子一样被人崇拜。
可他为什么忘记了她?为什么明明答应她回来看她,却不回来呢?
北越替她不值,也替自己心酸。
比赛那日下了大雨,他骑着自行车飞了过去,摔在了半路满腿的血。
北越就这样拖着自己受伤的腿,一路到了大会堂。
可他还是错过了她的演出。
她静静地倚在门边揉着自己的脚,见他来了,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了?”
看到了他的伤口,她蹲下身去温柔地说,“我替你吹吹吧,北越,疼不疼?”
“男子汉怎么会说疼,你的比赛怎么样了?”他问,其实从她落寞的眼神里,他已经可以参透几分。
“不好,下雨天,我风湿痛,特别不好。”
然后她低头晃了一下自己的演出服,那件复古欧美风的裙子真适合她啊,让她看起来像个公主。“可惜了余真的一片好意。”
陈雨林大哭了一场。
期待已久的与余真的相聚,又被凭空地摘走了机会,她说:余真,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很快,那边发来了邮件:陈雨林,我不要你多优秀、多能干,你只要好好地、健健康康地等我回来。
北越做了整整六年她的余真哥哥。
六年的时光,她长成了翩翩的少女,而他,也长成了挺拔的少年。
只是余真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后来,陈雨林不再热络地写信了,她似乎也觉察出了那头的人并不是余真。她常常坐在校门口的横栏上,跟北越说着她的未来。
北越心酸地想,余真消失了那么久,她却一直把他计划进了未来,可自己呢?
陈雨林似乎觉察到了北越的失落,低下头说:“北越你也要来啊,我们都要在一个城市生活,你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去你爸爸的店里偷东西,你就在后头追我,我跑丢了一只鞋。”
那只鞋,一直都在他的床底下,后来搬家的时候被他妈妈丢掉了,他妈妈还奇怪家里怎么会有一只女孩子的小鞋子。
他又悄悄地捡了回来,放在抽屉里。
这么多年,对陈雨林的喜欢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难以开口。
他希望余真回来,如她的愿,却又不那么希望余真再度出现,霸占她的生活。
那年,他得知余真去了国外,早已改了名字。
对于过去,余真做到了一刀两断。
于是他没有再回她的邮件。
那年他们一同考上了大学,陈雨林却执拗地不肯去上学。
她说她要留在月亮堂,这里几年前换的新院长要去别处高就,而她的“子民们”不能没有她。
但北越知道,她是要等余真回来。
北越原本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上学,可他却放弃了,填了一所最近的大学。
他放心不下陈雨林,尽管这么多年,她已经修炼得像个老练的地头蛇,可他总是想起那个雨夜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小少女光着脚,跟他说“北越,我做了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