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班上转来了一个男生。他极瘦,班主任让他介绍自己,他转身在黑板上书写自己名字时,我竟能透过白衬衫看到他背上凸起的骨骼。他有一双像鹰一样锐利深邃的眼睛,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班同学,嘴角轻扬,带着一丝自负和玩世不恭,继而弯曲手指,用指骨敲敲身后的黑板,声音清亮地说:我叫阳越。”
这是两年前,霖雾写给越阳的信。
人的一生中,与一个人接续感情的方式有许多种,而从初遇的那年夏天起,越阳和霖雾就开始了书信交流。
那些信件被越阳按照年份分别装进收纳箱里。
八岁时,她喜欢蓝色翅膀的蝴蝶和缀满珍珠的纱裙。
九岁时她迷上雪花拼命收集雪花形状的物品。还拍了许多照片寄给他。
十岁时,她央求彭阿姨买了一辆粉色自行车给她,声称学会之后要去看他。虽然她很快就学会了,却从未再提要去看他的事。
十一岁时,她追星,每次在信中都要滔滔不绝地谈论他的歌、他的剧、他的电影。
十二岁时,她每个周末都独自骑着自行车前往郊外。彭阿姨常年出差,留下霖雾独自生活。她在信中问他:长大和孤独是相等的吗?
十三岁时,她认识了转校生阳越。
然后她的信越来越少了,她忘记了她喜欢的蓝蝴蝶、珍珠、纱裙、雪花、粉色自行车、那个已经过气的韩星,也忘记了他。
直到前年暑假,她在最后一封信中告诉他:我不能再写信给你了,我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越阳,我打算考苏阿姨任教的重点高中,也就是你在的学校。
越阳接受了霖雾的这个与他疏离的理由,以不断翻读从前的信件来等待与她重逢的日子。
可最终等到的却是霖雾以两分之差无缘重点高中的结果。
越阳央求妈妈想办法,因为霖雾笃定自己答题的正确率绝对超过了录取分数线。
于是妈妈找到霖雾的试卷进行分数核查,竟发现批卷老师漏算了十分。霖雾终于顺利获得了录取通知书,越阳大大松了口气。
新生入学那天,越阳欣喜地等在学校门口,看到霖雾与一个高个子的少年并肩走来。
她笑容灿烂地奔向他,踮脚趴到他耳边说:“他就是阳越,我曾经在信中向你提起过的那个阳越。”
转而又笑眯眯地对阳越介绍道,“这是越阳,一直和我通信的沈越阳,她妈妈和我妈妈是闺密。对了,他妈妈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要不是他妈妈帮我核查试卷,我就不能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念高中了。”
越阳僵着笑容对满脸阴郁的阳越说:“你好。”
阳越双手抄在裤兜里,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开了。
霖雾急急地追了上去,越阳收回手,握紧了拳头。
霖雾并不是为他而来。
虽然后来他以“距离学校近,住起来会更舒服”为由说服霖雾住到了他们家,可是这样的朝夕相处并没有办法抓住越走越远的霖雾。
妈妈出事之后,霖雾搬出了他们家。
虽然十五岁的霖雾还没有长大,但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再陪伴她、照顾她。
因为,她忘了给他留出一个哪怕可以蜷缩的位置。但即便如此,越阳仍愿意等,等霖雾给他一个为什么要伤害他妈妈的解释。
在收到越阳发来的短信时,呆坐在地板上的霖雾微微笑了起来。
从舞蹈教室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后,霖雾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阳越瞬间消失的画面。
她的心情很矛盾,既费解又害怕。可越阳的短信却像一针安定剂让她安了心。
他说:“霖雾,我相信不是你。但只有我相信是不够的,你需要证明自己。”
霖雾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自私。
这么多年来,她下意识地依赖越阳。不断地向他倾诉生活中的不快、烦忧、愁苦、失望……他默默地承受她自小到大的所有负面情绪。不遗余力地帮助她、给她能量。
她却因为想要保护阳越,而伤他至深。
霖雾在这一刻决定,不管阳越的身份是什么,她要查明他恶意抛落花盆砸伤苏阿姨,又故意将罪名嫁祸给她的真相。
她至少要给越阳一个交代。
可是应该从哪里查起呢?不经意地,霖雾瞥到了那张夹在日记本里的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