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玉团儿揉着手背,“会咬人……”唐俪辞翻过一页书卷,悠悠的道,“他叫你打死墙上和地上的小蜘蛛。”玉团儿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打?”唐俪辞合起书卷,“你帮他打死一次,明天你不继续帮他,他就会哭的。”他的手平放在被褥上,那床被子是水绿色的,映得唐俪辞手白如玉,“你能时时刻刻帮他打蜘蛛吗?”玉团儿歪着头看他,“你真狠心,小时候你娘一定不疼你。”唐俪辞坐得很正,摆的是一份端正华丽的姿态,仿佛他的面前是一座宫殿,“你娘很疼你。”他微微一笑,“所以你什么也不怕。”
“我怕死哩。”玉团儿看见阿谁的目光转了过来,她转身就往厨房去,“我很怕死,除了死我什么都不怕。”唐俪辞微微垂下眼睫,玉团儿提着菜篮和阿谁叽叽呱呱的说今日的午饭要做几道菜,他在想……姓玉的小丫头,除了死,什么都不怕。
要她死很容易。
唐俪辞摊开右手,他的手掌很白,褶皱很少,既直且润,这只手掌杀过很多人。有时候他会在指甲边缘涂上一层“秋皂”,那是一种毒药,不算太毒、但它会令皮肤溃烂,留下深深的疤痕。
他喜欢在别人身上留下痕迹,最好是永远不会消褪的那种。小时候他在小猫小狗身上刻字,刻得太深,流了一地的血,它们都死了,游戏很无趣。后来他在人身上留下伤痕,凡是永远不会消褪的,都让他很愉悦。
玉团儿什么也不怕,只怕死。要杀了她很容易,但她死了,便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唐俪辞翻开刚才的书卷,垂下视线静静地看,人总是要有恐惧的东西,人人都一样。
“阿谁姐姐你刚才在想什么?”玉团儿把萝卜拿出来,摆了一溜在案板上。“凤凤叫人打蜘蛛你都没听见?”阿谁摇了摇头,她方才全然在出神,“没有,我在想唐公子。”言下接过萝卜,在清水中洗了洗,开始削皮。
“想唐公子什么?”玉团儿掰了块脆萝卜就吃,咬在嘴里的声音也是一片清爽,“想他的伤好了没有?”阿谁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不知道……想来想去,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玉团儿凑过她耳边,悄悄地道,“喂,阿谁姐姐,人的肚子上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还能活吗?他会不会是……妖怪?”
“妖怪?”阿谁怔了一怔,将装满萝卜的盆子放到一边,“能活下来是因为唐公子武功高强,底子很好吧?他当然不是妖怪。”玉团儿小小的哼了一声,“我觉得他挺像妖怪。”她蹲下身去点火,不再说唐俪辞了。
妖物么……阿谁将切好的猪肉拌上佐料,默默地看着灶上的铁锅,如果她不曾识得唐俪辞,或许也会以为这样的男人就是个妖物而已,但如今总觉得……再多几个人说他是妖物,他或许真的就……完全化身为一种“妖物”。
一种刻意完全掩盖了人性的妖物,以操纵他人的喜怒为乐,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永远不死。
唐俪辞就会化身成这种妖物,自从池云死后,这种趋势是更加明显了。
但……变成妖,真的会比人好吗?难道不是因为受不住做人的痛苦,所以才渐渐的变化为妖?方周死了、池云死了、邵延屏死了……有许多事即使再拼命努力也无法挽回,他所失去的岂止是人命而已?唐公子就是……非常胆怯的人而已,他太容易崩溃了,为了不让人发觉和不让人耻笑,宁愿妖化。
阿谁将猪肉在锅里略炒,盖上锅盖闷着,抬起眼向屋外看了一眼,她看见唐俪辞摊开自己的手掌,细细的看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团儿洗好了青菜,站起身来,正要另架一个炒锅,突听脚步声响,林逋匆匆自外进来,“阿谁姑娘,阿谁姑娘。”阿谁放下锅铲,“林公子?”林逋手里握着一卷告示,“今日乘风镇口那块碑上贴了一卷告示,说乘风镇中藏有妖孽,望亭山庄为除妖孽,每日要从镇里选一人杀头,以人命做法,直到妖孽现身被灭为止。妖孽一日不见,望亭山庄就杀一人。现在乘风镇的百姓已逃走大半,风流店的人也抓了不少人吊在山庄外面的树上,说一日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