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至此,杨家人别想脱罪。再多的后悔,到了此刻也无法改变结果。
周氏母女也是一样。
眼看事情急转直下,罪名推脱不了,周氏害怕之余,也还想挣扎拖延一下,上前一步跪下:“大人,之前我儿被骗之事,不知可有眉目?”
县城地方不大,案子不多,周氏一问,大人立刻就想起来了陈宝被骗一事,摇头道:“本官暗地里走访,始终没发现疑点,在你们之后,本官还未接到同样的案子。那些骗子或许已经离开本县。”
听到这话,周氏顿时急了。
什么叫已经离开?
骗子离开,就不归大人管辖,那些银子追不回了?
那可是足足十三两银子啊!
陈雨娘帮家里还清债务,却让陈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周氏再不敢奢求她大发善心给自家银子,儿子想要娶一门好亲,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陈父卖肉足够全家温饱,但温饱之外,攒钱实在太慢,小女儿那边自顾不暇,周氏想要银子,就只能期盼着那些骗子早日被抓住,然后在大人的勒令下还了陈家银子。
如此,拥有十几两银子的陈家也不算一无是处,到时候拿出一点来给小女儿陪嫁,兴许还能帮她寻个不错的人家。
这段时间,周氏好几次想来县城。当然了,若找到了骗子,衙门肯定会宣陈家人前来指认,既然衙门没找,那应该还没有结果。
不过,周氏心里始终心存侥幸,十几两银子也不算是小案子,她早就想来问,顺便催促大人尽快破案。之所以没来,一来是家里有事,她走不开。二来,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跑一趟需要盘缠,娘家那边她还欠着二两银子的债,这种时候实在不好任性。
大人这番话打破了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周氏面色苍白:“那何时能抓住人?”
大人无奈:“你们连个确切的长相都说不出来,我上哪去找人?”
他为官多年,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转而道:“关于杨归和陈雪娘二人欺骗余开直之事,几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他翻着手里的供词:“若是没有,本官该结案了。”
听到这话,周氏母女面色愈发苍白。
杨家人心弦一颤,杨母哭嚎道:“大人,此事全因陈雪娘贪心不足而起。她看中我杨家钱财,又恋慕余开直的长相,嫁过去之后发现银钱重要,又回头勾引我儿。至于那个孩子,我们杨家人从头到尾都不知,是她自己要生下来的。早在有孕后,她就已经想过凭着孩子入我杨家门。无论她害了多少人,我们杨家都不知情,我儿最大的错处,就是没能把持住自己和她在一起。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求大人明查!”
杨父附和:“对,我压根不知道长丰是我们家孩子,大人只要随便去街上一问,就该知道我们杨家只当那个孩子是一般亲戚,从来没有暗地里探望过。”
听到这话,杨母想到什么,急切道:“对!我记得有一回陈雪娘带着孩子来我家做客,想要吃我孙子团儿的点心,已经被他拿到手了我都给抢了回来。”想到公堂上需要人证,她回想了一下:“我左右邻居当时都在,他们也把此事看在了眼中的,求大人明察。”
陈雪娘还不知道此事,闻言颇为意外。
这么点小事,在当下看来也根本算不得事。可杨家能借此减轻自己的罪名是事实。
杨归也一脸急切地撇清:“大人明鉴,我是真的不知道长丰是我儿子。是后来我们俩的事情败露之后,我娘不答应让她进门,她才告诉我的。”
陈雪娘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脱罪。
因为杨家人和余开直指认的这些,她确确实实做过。
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全部积攒在一起再回头看。她好像……真的太任性了。
周氏知道,杨家人这么说了后,女儿的罪名只会更重,而她身为知情且包庇其罪状之人,想要脱罪,根本就不可能。除非……女儿不供出她。
可这怎么可能,陈雪娘能够成功瞒过余家,还是受她指点。
陈雪娘压根就没想帮着母亲欺瞒,早在她说谎意图为自己开脱时,就被大人看出了破绽,四个衙差拎着打人的杖子守在一旁,她只能老老实实招认。
结果和方才杨母说的差不多。
就是陈雪娘既想要色又想要财贪心不足搞出来的这些事。
“罪妇陈雪娘,故意搅乱人姻缘嫁给姐夫,成亲后不守妇道勾引现姐夫,珠胎暗结让夫家帮别人养孩子,气病婆婆……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虽未致人性命,但行事恶劣,不知忠贞仁义,毫无廉耻,本官依律,判监二十年。”
最大的罪就是和人苟且,让余家养孩子,还有险些气死余母。
陈雪娘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过好日子而已,竟然会有这样重的罪名,当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氏全程知情,且还给苟且的二人放风,知情不报在前,包庇在后,与女同罪。
看到女儿晕了,周母还有些担忧,当得知自己当真同罪时,也晕了过去。
“陈槐纵容女儿犯下诸多错事,教女无方,罚其服劳役一年。”
陈父:“……”万万没想到。
他以为自己最多是丢脸,在妻女入狱后更加丢脸而已。没想到他也有罪名。
“大人,冤枉。”陈父下意识就为自己喊冤。
“你不冤枉!”大人一脸肃然:“如果你知道约束妻女,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你小女儿胆敢一连两次抢姐夫,都是因你纵容。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想抢就抢,可见你原配女儿平时过的日子。”
这话挺有道理,陈父稍微一想,顿时满心后悔。
大人酌情判案,凡是已经定了罪的,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都不会再更改。
别说陈父已经服气,就是不服,也无济于事。
杨归和有夫之妇苟合,让别人帮自己养儿子,有图谋余家银钱之嫌,害得余母病重险些离世,念在其不知孩子身世内情,从轻发落。判其赔偿余家看病所需的二十两纹银,判监八年。
他罪名如此轻,一来是杨家一口咬定此事是陈雪娘勾引而起,再有就是……杨家夫妻愿意捐献二百两纹银,用于修桥铺路。至于长丰,既然是杨家血脉,自然由其带回去教养。
走出公堂时,杨家夫妻互相搀扶着,一点力气都没,两人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看到秦秋婉时,也再也恨不起来。
或者说,此时他们心痛得根本顾不上恨。
之前打算几十两把此事摆平,后来见余开直不肯要银子,一家人便商议着死不认账。大人问及,一律往陈雪娘身上推。
如今发现推脱不了,该谁的罪名都别想逃,他们也只能倾尽家产换得儿子平安。
本以为二百两捐出,能够换儿子早些归来,没想到还是要判监八年。但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
秦秋婉走出公堂,夕阳西下,霞光满天,胸腔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余开直拿着二十两银,虽然不多,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冲着秦秋婉释然一笑:“雨娘,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你千万要好好的。”
身侧忽然有阴影过来,秦秋婉侧头一瞧,看到了抱着团儿的林盛安。
“雨娘,我和孩子特意来接你。”又冲着余开直客气道:“余兄,我们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