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如此,沈悦在同阿玉的相处中发现,即便阿玉生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中,却仍旧有自己独立的性子,独立的价值观,温和有,坚韧有,刚毅也有,而且,切换得游刃有余。
同涟媛很像,亦有涟媛的影子。
在南顺的这段日子,涟媛和长翼时常同沈悦和卓远一处走动,所以阿玉也经常和小八,桃桃一起。
小八很喜欢阿玉,卓远和沈悦都看得出来。
小八总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阿玉,桃桃不在时候,阿玉就自己一个人安静画画。
小八委屈得同沈悦和卓远道,阿玉不喜欢我,阿玉自己画画也不和我一起玩。
沈悦正要开口安慰,卓远叹道,“我怎么觉得阿玉就是喜欢画画呢?”
卓远的安慰果然有用。
小八也觉得阿玉是喜欢画画。
后来阿玉再画画,小八就在一边道,“我知道阿悦喜欢画画,我不打扰你,我们是好朋友。”
阿玉笑了笑。
小八高兴了好几天。
后来丹州时常来找桃桃玩,几个孩子都能玩到一处去,再加上丹州和阿玉的年纪相仿,两人反倒玩得更好些,虽然丹州也是话痨,但是丹州喜欢画画,阿玉同丹州能玩到一处去。丹州看到阿玉画画时,整个人都惊住,阿玉你画得好好,你师从何处?
阿玉摇头,我就是自己随便画画的。
丹州简直不敢相信。
有一次丹州特意兴匆匆来找阿玉,笑嘻嘻同阿玉说,“阿玉阿玉,我把你的画拿给义父看了,义父说你很有天赋,你要不要做我义父的闭门弟子?”
明大家的闭门弟子?
卓旻和卓颖都愣住,这……明大家的闭门弟子,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也因为阿玉画画的缘故,涟媛每日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接送阿玉去明大家处,阿玉很喜欢明大家,她的画也时常被明大家称赞有灵气,日后必成大器。
涟媛去的时候多了,也久而久之同明大家的夫人熟络起来。
每回等明大家授课的时间,即便一两个时辰,也似过得很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十和小十一也一天天长大。
有一日,沈悦照旧起夜后睡不着,在苑中散步的时候,见到阿玉在暖亭中。
沈悦上前,“怎么还不睡?”
阿玉起身,“阿悦!”
沈悦拿了手中的披风给她,方才在外阁间就见她坐在这里,沈悦多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有什么事睡不着,可以和我分享吗?反正,我也睡不着。”沈悦在她身边落座,朝她笑笑。
阿玉很喜欢她,因为同她的相处总是如沐春风。
“阿悦,我有些想我娘亲了。”阿玉轻声道。
沈悦知晓她娘亲已经过世,遂而伸手揽她在怀中,“同我说说你娘亲吧。”
阿玉娓娓道来……
孩子是会思念过世家人的,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当他们的听众,沈悦耐性。
等阿玉说完,沈悦笑了笑,伸手指着夜空中,“看到最亮的那颗星星了吗?”
阿玉仰首,“嗯。”
沈悦温柔道,“最亮的那颗就是我们最想念的家人,如果很想娘亲了,就可以和它说话,娘亲会听到的。”
阿玉眼中氤氲,“阿悦……”
沈悦揽紧她,“阿玉,你很好,日后也会越来越好,阿悦相信。”
阿玉拥紧她。
时间一晃,还是到了九月末的时候。
涟媛和长翼要带阿玉离开了。
“一路平安。”卓远相送,也心知肚明,从此往后,应当都不会再见到涟媛了,世上也再不会有涟媛,只有许媛。
涟媛也上前,同沈悦相拥,“平安喜乐。”
“你也是。”沈悦也拥了拥他。
“长翼,许媛交给你照顾了!”卓远伸手,长翼看了看他,也伸手,卓远借着伸手同他相拥。
长翼愣了愣,极其罕见得,也拥了拥身前的人。
“走吧,路上怕迟了。”卓远不多留他们。
“呜呜呜呜……阿玉,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小八哭了鼻子。
阿玉看着他笑了笑,“有机会。”
有时候卓远都要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阿玉确实想个小姐姐一样。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小八哭得眼泪鼻涕在一处,应当是方才见他们都在相拥而别,小八也想。
阿玉看了看他,轻声笑道,“不可以。”
“啊?”小八愣住,“为什么?”
阿玉认真道,“因为,鼻涕会落在我衣服上。”
丹州和桃桃都嘻嘻哈哈笑开,阿玉也跟着笑起来,笑声中,小八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些。
沈悦和涟媛,卓远,长翼都忍俊。
有孩子在一处的时候,就有欢声笑语。
马车缓缓驶离,卓远和沈悦带着小八,桃桃和丹州一道,一直目送马车到眼帘尽头。
十月初的时候,家中再次收到了卓远的信。
卓新拆信,阿四,小五,小六和小七都赶紧凑到卓新身边来,生怕错过了六叔的信。
七月的时候,收到六叔的信,说阿悦有小十和小十一了!
阿四和小五,小六,小七几个尖叫了许久,险些连平远王府的屋顶都掀了,都欢喜得唤着小十,小十一,惊喜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阿悦和小十,小十一!
后来六叔在信里提到,因为是双生子,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会在南顺等小十和小十一出生了再回西秦,孩子们顿时都很泄气,他们好想阿悦,好想小十和小十一,又顿时羡慕小八和桃桃,他们天天都能陪着小十和小十一一处。
小五又忽然提议,“我有一个好主意!”
孩子们眼前一亮,就连卓新也都噤声了,一动不动看着他。
小五神秘道,“我们可以像上次去峦城看六叔一样,悄悄得去南顺看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啊!”
小五说完,得意得环臂,就等着众人响应。
结果,脑袋上挨了卓新一顿锤,疼疼疼,小五都要疼哭,恼火道,“二哥!我要告诉阿悦!”
在阿悦面前告卓新的状惯来有用!
小五屡试不爽。
眼下,卓新睨他,“想什么呢!以为南顺也是西秦?南顺和西秦并不接壤,去南顺,还要去苍月中转,走水路去,你以为那么容易,想去就去?不走脑子!”
小五语塞。
阿四看了看冠冕堂皇的卓新,心中叹道,了解得这么清楚,你才是真正想过要去的人吧……
只是阿四没有戳穿。
“来,我们虽然去不了,但是可以给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写信啊,一人一句,阿四代笔。”卓新提议。
“为什么是我?”阿四抗议。
卓新凑道他个跟前,中二道,“因为,你的字写得最好,第一次同小十小十一打招呼,不得找个字写得好的吗?”
阿四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在朝中呆得时间越长,二哥的脑回路越发像六叔了!
明知很秀逗的理由,还令人无法反驳!
阿四心中唏嘘。
总归,孩子们一人一句,大家很想很想阿悦,然后是热情洋溢得同小十和小十一打招呼,虽然,眼下小十和小十一还听不见,但是他们在阿悦的肚子里,阿玉看到,就会读给他们听,那就等于他们看到了!
譬如小五的,“小十,小十一,以后有五哥保护你们的!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又如小六的,“小十,小十一,我等不及想见你们了,你们一定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可爱,好想快点看见你们。”
还有小七的,“小十,小十一,你们要好好听阿悦的话,你们和阿悦都要健健康康的。”
阿四没有说出来,自己写道,“小十,小十一,哥哥姐姐们在家等你,快回来吧。”
……
沈悦看到府中孩子们回信已经是九月末十月初的事情了。
近来夜里几乎都睡不好,白天大都要补很久的瞌睡,才能睡够。
谨遵医嘱,沈悦还是每日都保持一定的散步,譬如,从梧桐小苑走到北湖幼儿园,看看幼儿园的孩子们,然后就折回。
真的只是每日去看看孩子们,没有旁的精力去照顾,或者陪着孩子们一道玩耍。
卓颖的时间大都花在北湖幼儿园里,每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卓颖很开心,每日黄昏都会来梧桐小苑和沈悦一道复盘今日北湖幼儿园里孩子们的工作,情绪,遇到的事情,每一条都认真且细致,而且,还有后续的调整和改进的方案,也都在同沈悦一道商议。
沈悦早前是如何都没想到,第一个能系统管理幼儿园的人,竟然是卓颖……
卓颖也越发忙碌起来。
杨星有时候也会去幼儿园帮忙。
两人一起在幼儿园中照顾孩子们,耐性且细致。
卓颖在幼儿园的时候,曾氏会抽空来梧桐小苑陪她。
沈悦没去北湖幼儿园的时候,大多同曾氏一起,在苑中散步,或者去街上走走,透气。
叮叮、当当和小八、桃桃能玩到一处去,正好可以作伴。
看模样,沈悦应当快临盆了,叶子等人都不敢马虎。
曾氏也同沈悦说了许多过来人的经验,包括临盆时候,坐月子时候,还有喂养时候,沈悦听得认真。
卓远虽然不在西秦国中,但是每日都同卓旻在一处。
京中的消息,卓旻的消息,每日都会在卓远这里过一遍,所以即便卓远不在京中,也很清楚京中和朝中的事。
天家的病情持续没有好转,也一直没有露过面。
而太子的头疾加重,犯头疾的间隔越来越近,听闻上次头疾,整个人都有些失控,在宫中拔剑杀了好几个太监宫女……
有一次早朝时候,失了耐性,竟然在早朝上拔剑,吓得朝中重臣人人自危。
如今天家病倒,太子又是这幅模样,朝中有不少声音,说应当立皇太孙……
太子的状态,朝臣有些担心。
但这些都是私下议论,不敢传到太子耳朵里。
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老臣,是觉得太子的头疾再重些就不适宜再监国,由辅政大臣扶持皇太孙才是正道……
卓远有时候也在想,涟媛没有掺和这摊浑水也是好事。
至少有长翼在,涟媛是安稳的。
朝中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也许,真的只有皇太孙登基,西秦反倒安稳些。
“再让人继续打听。”卓远朝卓旻道,“还有,查到安南郡王的消息了吗?”
卓旻摇头,“口风很紧,目前都没有任何消息,但也没有任何安南郡王离开西秦的消息,会一直让人在四处打听。”
卓远和卓旻都心知肚明。
安南郡王在朝中有根基,一日不找出来,一日都是祸患。
卓旻叹道,“六叔,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卓远看他。
卓旻道,“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安南郡王的消息,但一直石沉大海,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第一种,人死透了,也无人敢在追随,所以安南郡王这一系消融殆尽了;要么是第二种,安南郡王还在暗中养精蓄锐,国中还有人替他遮掩,若是第二种,反倒比早前还危险。安南郡王府同六叔有过节,即便安南郡王一直没有消息,六叔在京中,也要早做打算。”
卓远颔首,“你说的是,来南顺之前,我同陶叔有商议过,但眼下太子有些草木皆兵,还需循序渐进。”
卓旻点头。
言辞间,有小厮来了曲府卓旻苑中,“六爷,大公子!夫人要生了!稳婆和大夫都去了!请六爷回苑中!”
要生了?
卓远整个人愣住,忽得,似是反应过来一般,喉间紧张咽了咽,脚下生风而去,卓旻连忙跟上。
小厮应好。
今日是十月初五,卓远心中从未如此紧张激动过。
曲府离梧桐小苑很近,但卓远似是觉得过了许久才到一半,苑中已经是来来往往的人。
“六爷!”叶子迎了上来。
在南顺,都是唤得六爷,叶子赶紧道,“曾夫人在屋中,稳婆和大夫都来了。”
卓远点头。
也没怎么多想,就往屋中去,正好遇到稳婆出来,将他拦了下来,“哎哟,六爷,您不能进,要等孩子出来的,您得先在苑中等。”
“阿悦怎么样?”卓远紧张。
稳婆道,“没那么快,还要些时候才能生,眼下夫人还好,也含了参片,府中当准备的都准备了,有条不紊,夫人胎位正,六爷不必担心,耐心在此等候就是。”
卓远只得点头。
就隔了一墙,但他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再晚些时候,屋中的叫喊声响起,女子生产从来不是易事,沈悦心里清楚,力气不能都用在叫喊上,无济于事,要尽量保持体力到稍后。
但腹中一轮一轮的阵痛忍不住,还是会□□出声。
稳婆朝她道,“夫人宽心,六爷就在苑外。”
沈悦颔首,尽量不说话,阵痛的时候就保持呼气,甚至短促的呼气。
窗户上,能映出卓远的身影,在苑中静不下来,走来走远。
苑中,卓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