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谢小盈是不是有意讨好,可她的话说出来,确实叫杨淑妃心里一喜。
人人都道她好命,诞育过皇嗣,见了孩子就要恭维她两句。可她今年不过才十九岁,正是好年纪。林修仪都28了,还镇日穿红粉裙子在陛下面前做轻嫩模样!倒是她,因为有了皇长子,必得在人前端庄高贵,才衬得上是皇长子母亲的身份……凭什么啊?
杨淑妃命人给谢小盈也挪了个椅子,就在外头坐了,还关切地问:“妹妹不觉得冷吧?难得冬日放晴,本宫想着晒晒太阳也舒服。妹妹若冷,本宫命人给你填一个手炉来。”
谢小盈走了一路,后背还有些薄汗呢,自然不怕冷,她坐下来,顺着杨淑妃的话说,“姐姐好会享受,晒太阳是不错,尤其小孩子,还能补补钙,长得更结实。”
“……补什么?”
谢小盈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改口:“就是补营养,妾不小心说了家乡话,夫人莫怪。”
杨淑妃心里有点不屑,这商贾女子,怎么官话讲得还没有新罗来的金美人好?她向来是直性子,有什么就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宗琪许是见来了陌生人,一阵兴奋,再次朝着谢小盈的方向跑了过来,嘴里还“啊啊”喊着,一下打断了杨淑妃要说的话。
杨淑妃蹙眉,只见宗琪直直扑到了谢小盈身上,他刚刚蹲在地上在玩土,手里抓着一把沙子,一下子全落到谢小盈裙摆上。
谢小盈还没说什么,杨淑妃当即翻了脸,冲着乳母骂道:“你们怎么当的差事!不看着点皇子吗?”
乳母吓一跳,正要跪在地上请罪,杨淑妃已失了耐性,频频摆手,“赶紧把孩子抱下去,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乳母见杨淑妃脸色不豫,吓得不轻,几步跑上前,一把抱起宗琪,连声称退。
谢小盈起先是以为自己的缘故,忙对杨淑妃道:“浮尘罢了,不妨事,姐姐别动怒。”
杨淑妃却置若罔闻,仍冲那乳母发脾气,“脏死了,哪有半点皇家体面?以后不许再叫皇子在地上玩,若本宫看见,定狠狠罚你们!”
宗琪新鲜劲还没过就被乳母抱走,正趴在乳母肩头大哭大闹。另一个乳母知道,淑妃最烦孩子这样嚷嚷,赶紧凑近伸手捂宗琪的嘴,贴着他低声哄:“哦哦,不哭不哭……”
一群人围着宗琪退下去,杨淑妃远远望着,眼神里俱是烦腻之意。
其实几个乳母私下都觉得有点奇怪,这杨淑妃诞下皇长子,明明是宫里宫外人人艳羡的事,对着外人,杨淑妃自己也会拿来说道两句。可把宫门一关,她反而显得没那么喜爱这个孩子。
宗琪在院子里顽闹,杨淑妃会嫌吵;宗琪若哭嚷,她更是立刻就要翻脸。
两岁大的孩子当然不会受罚,只是几个乳母就可怜,要被杨淑妃治上无能之罪,要么拖出去打板子,要么就是罚月俸。
偏偏宗琪天生贪玩,最是闲不住。乳母又不敢贸然带小皇子往玉瑶宫外头去,怕遭人陷害,于是这差事当得愈加左右为难。
谢小盈虽刚进来没多久,却也已敏锐地察觉,杨淑妃待这个孩子,似乎没有多少亲密之意,更没有什么分享炫耀的。
哪有两岁小孩的妈妈不晒娃啊???
她都做好准备陪杨淑妃聊上半个时辰的育儿经了,哪想到,小皇子才刚露面,这就被赶走了?
谢小盈偷觑杨淑妃一眼,杨淑妃却立刻扭过头,瞪向她,“看什么看?没见过不懂事的小孩吗?”
“……不、不是。”谢小盈被吓一跳,赶紧解释,“妾没觉得大皇子不懂事。”
杨淑妃长眉一挑,质问道:“怎么?那你是觉得本宫这个母亲不懂事了?”
对方这样敏感,谢小盈一看就知道,杨淑妃怕是对养孩子这事有点心结。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开口:“夫人误会了,做母亲本就不是易事,妾又是外人,哪里有资格干涉夫人怎样做这个母亲呢?何况夫人如此年轻,诞育皇嗣已很辛苦啦。”
杨淑妃闻言愣了几秒,但她很快就避开了谢小盈的目光,扭开头去,低哼了一声——辛苦?那何止是辛苦!
她和皇帝入宫后本就没什么感情,亲近不过几次,拌嘴倒是不少,皇帝屡屡对她不满,都会命皇后来罚她。有时给她的罪名是不敬,有时的罪名则是不顺,反正就是不能违拗皇帝的意思,要叫她服软……可谁能想到呢?她就承宠了两次,居然一下就怀孕了。皇后彻底不敢对她说半句不是,生怕落了人口舌。皇帝再想罚她,皇后反倒只能第一个冲上去跪着替她求情,以显示皇后的宽容仁爱。
因是陛下头个孩子,宫内十分重视。她生产那日,听说皇后跪在佛殿里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为她祈福。陛下也亲自来了,说要用龙气保护她……保护个屁,她受这些苦难,始作俑者就是皇帝!!
杨淑妃没想到生孩子会这么疼,疼得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怀着必死的心,在产褥上不管不顾地对宗朔破口大骂,听青娥说,当时皇帝在外头脸都黑了。
偏偏她生下来的是个皇子,还是陛下长子。
皇帝既不能罚她,还得赏她,给她晋位,甚至连她的母家都要跟着沾光。
想起旧事,杨淑妃又有些得意起来。谁让她就是好命,皇帝看她不爽,又能如何?
她拧回身斜觑谢小盈一眼,将这女孩上下一打量,不无感慨地说:“你这么会溜须拍马,难怪陛下喜欢你,他就喜欢旁人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