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宫见林修仪特地留到最后,就知道林氏的心思已被皇后料中了。她也等着送走诸宫嫔,才悄然走到林修仪跟前,低声说:“奴奉皇后谕,亲自送一送修仪。”
林修仪顿了下,知道这是逐客令,只好迈出脚步,从凰安宫离开,她语气有些委屈,“殿下怎不宣臣妾进去侍奉?可是嫌臣妾粗笨,不中用了?”
李尚宫含笑,“修仪这是哪儿的话?皇后知道修仪一片诚心,只是陛下才为修仪开了恩,眼下对修仪而言,最要紧的事是先诞育皇嗣。若为着服侍皇后殿下,伤了身子,岂不是舍本逐末,颠倒次序了?”
林修仪闻言一怔。
李尚宫宽慰她道:“修仪放心,您入宫这么多年,别说与陛下,与咱们皇后殿下那都是有情分的。殿下盼着您好,才不叫您侍疾。皇后交代了,若她这两日身体还没有起色,就会向陛下进言,请您与尹昭容协理六宫事,好为她分担。有皇后殿下的面子,不计修仪与陛下有过什么龃龉,都会过去了。”
林修仪心思这才定下来,朝着凰安宫的方向一拜,深为感激。
当日朝会一散,皇帝就直奔凰安宫看望皇后。
凰安宫的寝殿内已满是药气,顾言薇听闻宗朔来了,忙不迭喊人熏香,她才说几句话就忍不住咳喘起来。宗朔不容宫婢阻挠,绕过屏风直接进到内殿,伸手搀住顾言薇,皱眉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关照那些小事作甚?你只管躺着!”
顾言薇未来得及整容仪容,此刻憔悴不堪。她回身避开宗朔视线,虚弱着开口:“臣妾病着,陛下别坐得这样近,仔细过了病气。”
“你的病不传人,朕知道。”宗朔很坚定地坐在床边,他看到胡婕妤进来亲自奉药,不由得赞许了她几句,还连着夸了她父亲,“胡尚书在前朝为朕排忧解难,你能在后头孝敬皇后,都是好的。”
胡婕妤得了皇帝这句,眼眶都红了,赶忙跪在地上谢恩。宗朔摆手让她下去,又传了高御医与李尚宫,仔细过问皇后病情。
皇后这一病果然是因为累极了,气机郁滞,内燥中虚,加上昨天夜里正好吹了些风,便把病给激出来了。皇后是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一旦生了大病,很难调养。高御医紧张得满头是汗,跪在底下给皇帝逐句逐句解释。
宗朔长叹,有些内疚,攥着顾言薇的手说:“是朕之过,不该将这么多事都交给你一个人办。”
“陛下信赖臣妾,臣妾岂能推搪?”顾言薇勉强挤出一个笑,说完这话却是又咳喘起来。
宗朔不敢再让她开腔,低首宽慰几句。见自己坐在这里只是让顾言薇徒增挂记,宗朔最终还是起了身,交代众人精心照料,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前头。
隔了几日,皇后的病情似乎还不见好。宗朔再次去凰安宫探视,但这一回顾言薇说什么也不肯让皇帝进来了。
胡婕妤奉命替皇后跪在前面求皇帝,宗朔只能生生忍住,隔着窗户和皇后说了几句话。
第二天,皇后便传谕六宫,称她有疾,杨淑妃又忙于照顾皇嗣,因此请尹昭容与林修仪二人代理六宫事。
为了给尹、林二人面子,皇帝当晚便宿在尹昭容处,隔日又去了林修仪处。
林修仪总算盼到皇帝来,她早做了准备,一身碧青素裙,红着眼眶,当即就先跪在地上请罪。
过年的事宗朔原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林修仪姿态做得极低,一番辩白解释,宗朔自然不会再追究。然而林修仪犹有几分不甘心,她试探着说:“谢妹妹的性子那样好,臣妾喜欢她还来不及,如何能嫉妒呢?陛下只管去宫里问问,便是淑妃夫人那般倨傲女子,私下里与谢妹妹相处都是谈笑风生,可见谢妹妹该是多乖巧啊。”
宗朔皱眉,端着茶碗的指腹在杯沿上摩挲几下,目光沉沉,淡声道:“你好端端的,提杨淑妃做什么?”
林修仪有些慌,她侍奉宗朔近十年,岂能猜不透宗朔心情,她不敢再在这话题上多纠缠,立刻改口:“陛下恕罪,是臣妾失言了。总之您只管放心,臣妾都这样年纪了,对谢妹妹唯有宽容喜爱,是万万不会刁难她的。倘若日后陛下再觉得臣妾有妒忌之嫌,只管夺了臣妾的名号,把臣妾送去宫正司受刑就是!”
见林修仪这般表态,宗朔心情总算好一些。
他待林氏宽柔,倒不是真对这女子有多喜爱,只是一来有了习惯,二来也不想被人议论成帝王薄幸。林氏从东宫时就性情顺服,在宫里,能真正听话,而不是阳奉阴违的女子太少了。
宗朔伸手拍了两下林修仪手背,算是愿意揭过这篇:“皇后如今病着,你多为她分忧,也要易地而处,学一学皇后的贤德。四夫人里,贤妃的位置空着,朕与皇后可都看重着你呢。”
得了这句明示,林修仪欢欣鼓舞。她立刻拿出十万分心思侍奉皇帝,凭着一贯的恭谨又柔顺,哄得宗朔留情倒并不困难。
接连几日,皇帝逐渐恢复了往飞霞宫去的脚步,伴随着宫内渐渐染起的春色,林修仪似乎又成了那株不倒的长青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