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谢小盈听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知道了她和淑妃的关系,特地来兴师问罪了。
她大脑里下意识浮出了两个字:终于。
须臾缄默,谢小盈面无表情地敛裙跪到了地上。
她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且不说她与杨淑妃本就投缘,单是为着能被皇帝疏远,从此过上自己最想要的安生日子,谢小盈也早巴不得皇帝知道她和杨淑妃有交情了。
她仰头望着宗朔,坦率回答:“是,妾知晓杨淑妃动手掌掴胡充仪不妥,也知晓陛下下令禁足责罚淑妃。陛下奖惩有度、明辨是非,妾没有不服之意。只是,妾也确实与杨淑妃素来交好,因此有所挂念。”
女孩承认得这样痛快,又说得这样清楚,反倒令宗朔短暂怔愣起来。
他死死盯着谢小盈,试图看出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然而不管宗朔怎么看,都只能看到谢小盈眼底清澈,透着出人意表的从容……与决绝?
女孩此刻挺直腰板跪着,气意凛然。她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宗朔很清晰地能感受到谢小盈所散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意图。
明明他是那个来质责的人,怎么反倒是谢小盈表现出一派失望?
宗朔无端被搅得有些心烦意乱,还有着隐隐的慌张。
男人犀利的唇峰被狠狠抿住,宗朔沉默了好一会才缓慢开口:“你先告诉朕,这偌大后宫,你为何偏偏与杨淑妃交好?”
“因为只有杨淑妃先与妾有所来往。”谢小盈早料准有这一天,因此准备充足,振振有词,“当初淑妃夫人命胡充仪上门邀请妾,妾是先见了胡充仪温和好说话,所以觉得淑妃夫人是真诚相邀,是以登门拜见。既有缘分见面,妾也与杨淑妃相谈甚欢,自然后面便有所往来。”
宗朔禁不住冷笑一声,根本不信:“淑妃素有跋扈之名,且她最挑剔人的出身,你们两人还能相谈甚欢?”
谢小盈伶牙俐齿地反咬一口:“这宫里谁不挑剔妾的出身呢?难道陛下将妾视作名门闺秀对待吗?”
宗朔被谢小盈这话一噎,半晌没接上。
谢小盈自知说中了皇帝所想,内心冷笑,继而镇定道:“君子和而不同,妾虽与杨淑妃不能事事达成一致,但淑妃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妾不觉得她跋扈,反而觉得她从不贪图妾什么,交往起来很是安心。”
宗朔看出谢小盈眼神里昭然的疏离之色,一时有些急了,他脱口质问:“这宫里人人都知道朕不悦杨淑妃,偏你圣宠傍身,不知谨慎,还主动与淑妃往来。朕要问你,你这是何等居心?”
“妾能有什么居心??”谢小盈不可思议地反问,这说辞,竟还真叫林修仪那日给说中了!皇帝这是什么小心眼?就因为他自己不喜欢杨淑妃,别人与杨淑妃往来就是包藏祸心吗?
谢小盈起气,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定是林修仪同陛下说起此事的吧?妾与淑妃来往,不过后宫女眷寻常走动,人与人投脾气罢了,没有那么多讲究。妾要是真的被林修仪威胁住了,从此不敢与淑妃往来,那才是心虚了!陛下只管回想,您往来清云馆多日,妾何曾提起过淑妃一句?妾是为她邀过宠,还是为她美言过半句?既然陛下信了林修仪,真觉得妾与淑妃交往是居心叵测、不敬陛下,不如从此之后,彻底远了妾吧!”
她这样一番洋洋洒洒,原以为皇帝听完,立刻就要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殊不知,宗朔非但没恼,反而彻底愣住了。
这可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宗朔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件事里居然还掺了一个林修仪。
听谢小盈话里的意思,像是林修仪此前已经为着她与杨淑妃交往的事威胁过一次。大抵话术就是强调谢小盈与淑妃交往,会令帝王生疑,自此失宠。谢小盈为着和林修仪气,才愈加和杨淑妃亲密起来。
宗朔静心回想了片刻,林修仪初时复宠,倒确实是提过谢小盈与杨淑妃一嘴,只他那时根本没在意,如今被谢小盈这样一提醒,才觉得其中草蛇灰线,竟像是有人刻意埋伏过似的。
他恢复去飞霞宫,乃是因为皇后卧病,交权于尹、林二人,他为了做皇后的面子,才分别去两人宫里各留宿一晚,以示信重。而照着常路所说,谢小盈与杨淑妃堂而皇之的密切来往,其实也是那阵子的事。
莫非谢小盈是因为和林修仪气争风,才故意和杨淑妃交往?
宗朔胡乱猜测着,自然想起了昨日林修仪同样派人来请过他。此刻再望向满脸忿忿、双颊涨红的谢小盈,宗朔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了缘由。
难怪谢小盈从一开始表现得对他这么失望,原来是为着他踩进了旁的女人设计她的陷阱之中,一个人委屈着吃醋,还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