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谢小盈实在生气,一是为着接连几天碰壁,弄得有些没面子,二是气淑妃犯了怂,她在皇帝面前都还没塌下腰杆子呢,怎么反倒是淑妃退却了?三则是气淑妃与她没半点默契,皇帝既知道两人往来,而她谢小盈又没失宠,那就摆明了不介意这件事。只要谢小盈和淑妃彼此都能守住底线,不联手到一起去与皇后叫板,宗朔没道理容不下两个后宫女子,寻常坐在一起说说闲话,打发打发时间的。
她第一回在清云馆里这样明显的摆了脸子。
上至莲月,下至新被皇帝发派来的两个新婢子,都有点被吓到。
赵思明晚上提膳回来摆桌时,因谢小盈轻咳了一声,他紧张地手一抖,差点直接打翻了一大碗汤。
莲月恨铁不成钢地把赵思明撤了出去,只留荷光与她二人从旁侍候。
谢小盈心情不畅,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如今天气燥热,晚上还算清凉一些,谢小盈惯爱用了膳出去随便走一走。然而今日,她漱口后就直接进了寝间,也不让人进来侍候,就自己合衣斜歪进床里,把灯也吹灭了,只一言不发地躺着。
谁都没想到,偏这个时候,皇帝来了。
莲月与荷光本是不放心谢小盈,才挪了个杌子,坐到廊下守着听吩咐。两人膝头上都摆着个竹编笸箩,里头放着针线,二人中间放着一盏灯笼,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借着光做点针线活。
荷光手腕上戴着一个五彩绳,正是端午那日,谢小盈坐在凰安宫里头编的。拿回来之后她就送给了荷光,因荷光经过三月那事,后头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得了这个谢小盈亲自编的五彩绳以后,荷光才总算振奋去起来,觉得娘子心里还是没有厌了她。
于是这五彩绳就一直被荷光戴在了腕子上,再也没摘下来过。
两人远远瞧见皇帝仪驾,登时都有些慌了。
荷光把两人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杌子一并收到了廊子尽头的茶水房里,莲月赶忙领着人迎上皇帝,又想打发兰星到寝间里去提醒一下谢小盈。
然而皇帝见清云馆室内整个熄了灯,便及时叫住了兰星,压低声问莲月,“你们美人这么早就歇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莲月有些不知怎么说,总不能直接告诉皇帝,自家娘子是和杨淑妃闹别扭了吧?
宗朔见她欲言又止,心里便已有了答案。他并不恼,还带出几分笑,摇头道:“真是孩子心性,朕就知道她要想不开,这才特地来看看。”
说完这句,宗朔也不让人通传,只管莲月要了一盏小灯,独自托着,进了谢小盈的寝间。
谢小盈躺着出神,听见外头有窸窣动静,还以为是莲月或荷光进来值夜,闷着声说:“我还没睡呢,你们出去,一会我要睡再叫你们进来。”
“哦,没睡就好。”
男人带着几分笑意的低沉声音响起,谢小盈被吓了一跳,扬手掀开床帐,直直坐起身来。
宗朔五官深邃立体,此刻在黑暗中举着一盏灯,烛火照得他脸上光影斑驳,颇有几分鬼魅之相,谢小盈险些被当场送走,好在她仍存一线理智,只是倒吸冷气,嗔怪道:“陛下太能唬人了!!”
宗朔看出她害怕,绷不住笑出声,他把灯随手往桌台上一放,随即才喊人进来,把次间与外间的灯全部点了起来。他挨着谢小盈在床榻上坐了,亲密地搂着人问:“不要紧吧?朕听说了淑妃的事,就直觉你要闹脾气,朕实在担心,公务一忙完,朕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谢小盈十分有些下不来台,她扭着身子说:“怎么连陛下都听闻了?看来妾被淑妃撂在宫门外头罚站,真要成了明日大家口中的笑话了。”
宗朔乐不可支,颇有几分自得,“朕又不是没劝过你,淑妃秉性骄狂,你未必受得住。偏你愿意同她玩,如今讨了苦头吧?”
谢小盈斜了皇帝一眼,没好气道:“说什么担心妾,陛下分明是来幸灾乐祸的!”
宗朔控制不住哈哈大笑,揽着谢小盈一个劲赔不是,“朕决没有那个意思。”
倘若谢小盈真与杨淑妃分道扬镳,宗朔其实还是有些乐见其成的。但眼下的节骨眼,宗朔却觉得不是一个好时机。
宗朔主要是有几分理亏,因着他端阳那日一时冲动,命常路去传了甄美人来,事后听闻皇后举动,他才意识到内宫之中的弯弯绕,不免有些自责。
经采选这道路子入宫的女子,俱是身家平平,却有上乘姿色的,甄氏也不例外。然而宗朔自小宫内长大,美女原是见惯了的。他但凡恋慕一些女人容颜,都不至于同杨淑妃闹僵到今日田地。
端阳那夜,当他把甄氏真召到跟前来,两人对答几句话后,那点在凰安宫一眼之下的惊艳便很快淡去了。
成元三年甄氏就已入宫,她并非没承幸过。宗朔只是太久没接触这个人,浑然忘了从前的不喜。可惜不投缘的人说到底还是不投缘,再来一次,结果是一样的。
且宗朔又不是真忘了甄美人是玉瑶宫中人,否则他就不会特地回到金福宫再传召了。
甄美人得圣恩后,翌日宗朔便听说皇后去玉瑶宫颁了赏。这里头的意味深长,皇帝不必深思就能想到。皇后视谢氏为杨淑妃的一步棋,倘若甄美人得宠,谢氏恐怕就会成为杨淑妃的弃子。毕竟二者比起来,当然是甄美人更服顺,更好拿捏。
皇后是想坐山观虎斗。
宗朔看待杨淑妃与谢氏、甄氏的关系和皇后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