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养珍别苑?”
凰安宫内,顾言薇是第二日才听说了这消息。
为美人谢氏赐封号“珍”的诏书,同样姗姗来迟。
皇帝加封六宫虽说不必提前知会皇后,但以当今帝后二人的亲睦,宗朔以往都还是会与顾言薇先商量一番的。内命妇的封晋,其实也有册命诰宝,只是仪程简单,选个相对的吉日就能应付了。具体的待遇称呼等,都是在帝后下旨那日便跟着改动,并不非要按着册礼走。
然而赐封号这事,顾言薇十分清楚,这决不会是皇帝临时起意。
其一,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先例,宗朔的性子,总要沉吟几天才能决定。其二,珍的寓意也不寻常,宗朔哪可能一想到,随口就赐了。定是皇帝细细思量后,才拟下了圣旨。
既然是早有定夺,却偏偏没有人来告诉顾言薇这个中宫皇后一声。
这件事,实在令顾言薇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顾言薇难得表现出对皇帝旨意的不快,她眉峰深深蹙起,挑剔道:“用了珍这个封号,那以后与玉瑶宫美人甄氏如何区别呢?”
李尚宫回答:“那位甄美人闺名永媛,陛下的意思是,以后那位就叫媛美人。”
低位者避忌高位本是常理,可让甄美人连自己本家的姓氏都不能用,顾言薇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谢小盈故意对甄美人此前承宠的报复。想到这里,顾言薇撂了筷子,彻底没了进早膳的食欲,她摆摆手,对宫人道:”都撤了吧。”
李尚宫亲自端了水来服侍皇后净手漱口,顾言薇见她这般,不由得问:“怎么?难道还有别的事?”
“回禀殿下,昨晚上奴才得了内侍省的消息,陛下今晨便要携珍美人去养珍别院避暑……常少监说他要侍奉陛下,顾不上来亲自回禀您了,所以……”
顾言薇动作顿住,她下意识看了眼铜漏,惘惘地问:“陛下要去避暑?这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定下的章程吧?”
李尚宫讪笑,“这个……”
一模一样的话,她昨日也问过了常路。
皇帝和皇后这些年很算得上是恩爱信重了,内宫诸事一应是交给皇后独掌。往年逢寒暑之日,宗朔也会兴起摆驾素烟宫。后宫点谁随驾,自是由皇后安排。皇后贤惠,每每安排的全是皇帝心仪之人,从不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
皇帝没有任何道理,会突然越过皇后,单独为谢小盈安排这一趟。
即便宗朔是想单独带着珍美人去游玩,提前告知皇后,以皇后积年的大度与宽仁,断然不会表现出丁点不乐意,只会帮皇帝安顿得更周到。
所以李尚宫实在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如此临时的通知。
常路对着李尚宫的质疑,表现得十分坦然,他甚至带了几分恭维的意思说:“陛下是想给珍美人一个惊喜,若提前与皇后殿下商议,怕底下人办事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出去,叫珍美人提前知晓,坏了陛下一番好意。再者说,这养珍别院是新修葺的,安排起来不知多少琐碎麻烦事。陛下多疼爱皇后殿下啊,哪儿能让殿下为着区区美人的事劳心费神。因此这事,陛下最终交给咱们内侍省去料理了。”
李尚宫不太信。
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别的理由了。
她只能把这番话,又学给了皇后。
用完早膳,还要进药。顾言薇坐在软榻上,手里端着药碗,丝毫不觉得苦似的,用银汤匙在药碗里一圈一圈地转着,任由热腾腾的药气氤氲上升,慢慢散在殿内。
顾言薇若有所思,过了好半晌才道:“罢了,既是陛下美意,那本宫也唯有领受了……”
沉默良久,顾言薇又吩咐:“李尚宫,你去派个人,等陛下与珍美人出了宫,便传魏国公夫人进宫一趟,切记要避开。”
……
谢小盈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离开后宫!
昨晚谢小盈被皇帝灌了不少酒,生辰宴到后半程已有些醉得熏熏然,听到皇帝说明日就带她出宫避暑,谢小盈还以为皇帝也醉了,压根没当真。等回了清云馆,两人免不了要洗沐亲热,谢小盈更是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然而是日,谢小盈感觉自己还没怎么睡就被皇帝弄醒了,寝阁外有着罕见的杂乱动静,在旁边等着侍候的宫婢竟是兰星。宗朔已经换上了一身精神抖擞的胡服,见谢小盈迷迷瞪瞪的,他坐在床边哄人道:“朕知道你没睡足,先醒一醒神,咱们轻车简从,早点出发,等到了离宫你再补个午觉。”
谢小盈愣住,半天才意识到,“陛下,真去啊??”
宗朔捏猫似的捏住了谢小盈后脖颈,然后伸了手指,擦了一下谢小盈的眼角,“朕金口玉言,岂会出尔反尔?起来吧,莲月在外头给你张罗东西呢,你现在还来得及去看一眼,有没有什么缺的。”
谢小盈茫然地起身,兰星赶紧服侍着谢小盈换了衣裳。她穿的是宗朔特地预备的一身圆领袍,头发也只简单梳了个紧紧的圆髻。等她从寝阁里出去,发现莲月与荷光正领着几个力士,往外搬挪出了十余个箱笼。见谢小盈来了,众人齐齐行礼,口称:“拜见珍美人。”
得,她成了真·美人。
“你会骑马吗?”宗朔要出门了才想起问最重要的事,“朕让人给你备了车,但坐车过去恐怕不舒服,你若会骑马,朕让他们给你备上几匹,等出了城朕骑马带你过去。”
谢小盈难得讷讷,“……不会,现学……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