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没办法地重重叹了口气,“香云香浮,领她们到外头候着,朕一会再吩咐。”
香云香浮对视一眼,上前称是,把歌舞姬都带了出去,顺便将殿内其余伺候的人也用手势赶走。
皇帝这幅姿态,让谢小盈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是她犯了什么错?刚刚不该打断皇帝说话,让舞姬跳舞?还是……这舞姬犯了什么忌讳?
宗朔许久没在谢小盈面前端过帝王姿态,谢小盈此刻却警醒地想着,还好她没被皇帝最近的温柔小意糊弄住!封建皇权至上,皇帝就是皇帝,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她的爱侣。
她满心戒备,脸上自然也表露出了几分疏离。
宗朔的目光刚从外头转到谢小盈脸上,谢小盈便立刻扶着腰起了身,直接在脚踏上跪下了,“妾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但还是请陛下责罚。”
“……”
谢小盈虽肚子大了,脸上圆润了,可她肩骨脊柱还是从前那样窄瘦的一条。
皇帝已很久么让她跪过,此刻低首看下去,洁白的颈子引着她单薄却负重的身躯,竟令谢小盈显得愈发脆弱。
宗朔心里被人揪成了一团,有些烦躁地想,谢小盈果然意识到他不想给那舞姬面子,这会儿不高兴了!
可他又凭什么呢?
皇后拿王氏搪塞他,谢小盈现今也要塞个舞姬来。他的情意呢?真就没人能领受吗?
“你先起来。”宗朔虽不快,但顾忌谢小盈身孕,还是让人先起了身。他见不得谢小盈捧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要吃力地行礼,倒显得他这个皇帝多刻薄寡恩似的!他忍不住开口讥讽:“既不知自己有什么罪,你何苦还来请?”
谢小盈倔强抿唇,“总归定是妾哪里做得不好,惹得陛下动了怒,该是妾的罪,妾认了也就是了。只是妾愚钝,不知哪里犯了忌讳,还请陛下明示。”
宗朔拧着眉头,咬着牙运气,强忍着不在谢小盈面前发作起来。
他还在想,谢小盈到底为什么非要荐人上来。如今他们住在素烟宫,谢小盈头顶除了个事事关照她的淑妃,再没有人能压着她了。是有人怂恿了谢小盈?还是谢小盈自己想出了这个昏招?
方才那舞姬一看就是有了年纪,身形完全长开了。容貌不算上佳,但能在内教坊里留到这个年纪的女子,必得是才艺绝顶,得了教习嬷嬷的关照。内教坊定有更绝色的女子供谢小盈挑选,偏她取中了这个,说不准还是怕被人分了宠。
谢小盈身孕都有八个月了,加上坐月子,至多再三个月,谢小盈自己就能进御了,何必非要抬个人呢?
既想到这里,他便出声诘问:“那个舞姬到底哪里入了你的眼,让你觉得她好了?”
谢小盈一瞬茫恍然,原来是那舞姬不对吗?
她踟蹰片刻,有些费劲地解释:“妾与她本不熟悉的……是过年那时候她来献舞,确实跳得好,妾才留意了。这回的昭君她也演得不错,妾觉得她有本事,所以……”
有本事就能侍奉皇帝?
宗朔几乎被谢小盈这逻辑气笑了!
照谢小盈这选人的法子,那倒是延京城里秦楼楚馆的女子个个有本事,吹拉弹唱,任谁没个傍身的技能?厉害点的还会写诗作词,行个酒令呢!这女子正是因为有了取悦男子的本事,才说明了身份低贱,登堂入室不凭德行,只靠色与技。
然而,宗朔想到这里,灵光忽地一闪,思绪猝然断了。
取悦男子……宗朔的目光落到谢小盈谨慎局促的脸上,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猜测:莫非是因他近来一直让谢小盈那样侍候自己,让谢小盈觉得受了折辱,不乐意了?
这念头只是冒出来一瞬,宗朔陡然间浑身都冷了下来,满心都是懊恼。
竟是他疏忽伤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