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谢小盈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糊弄皇帝,宗朔既口口声声对她说自己有真心,她倒也想看看,帝王真心,到底能真几分。
她镇定微笑,徐徐道:“我本不知道今日的冰嬉赛,是要与六宫诸人争奇斗艳。我想玩的冰嬉,是纯粹畅快的玩乐,简单的消遣,不是为了争陛下的青眼,或是博一时之宠。我若冰嬉,不管技艺好坏,图得也不是什么陛下的赏,而是那一刻的轻松与快活。倘若陛下能欣赏,那自然更好。倘若陛下不能,也不妨碍我从冰嬉之中,偷得短暂欢愉。”
谢小盈这样的论调,让宗朔既感到惊奇,却又无端能品出几分道理。
因在他眼中,谢小盈确实就是这样的习性。她贪玩,贪得有些纯粹。譬如那扑克牌,谢小盈会拿来教他玩,与他一起寻乐子。可他要是不来,谢小盈照旧会拿这些牌和宫人内宦一起打,丝毫不觉得辱没或浪费了。
宗朔知道打牌是挺有趣儿的,但这个趣味与男女之情、鱼水之欢毫无干系,并非是谢小盈博宠的手段。
那谢小盈将冰嬉与牌戏一视同仁,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宗朔自恃明白了谢小盈的意思,便问:“所以你不想拿冰嬉来与人比较,是吗?”
谢小盈却摇摇头,“可以比,若像陛下选状元那样当一个考核来,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譬如金充媛、杜婕妤她们,都是指望这样的比较,能让陛下眷顾她们,我就不想搅和进去了。”
宗朔一听,乐了。
他有些好笑地想,谢小盈兜这样大的圈子,把他说得云里雾里,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醋了?
不过这个怪他!宗朔开始自我反思,毕竟年关将至,他虽久不御幸这些女人,所以他起初不愿拂了大家的兴致,便对每个人都说了些好话。仔细想想,他确实不该当众夸那么多,说得好像他每个人都喜欢似的。
难怪谢小盈起初给杜氏还叫好鼓掌,越往后看得越没劲似的。原来是被他伤了心!
想到这里,宗朔忍住几分笑,伸手将谢小盈揽住,毫不自矜地赔礼道:“盈盈说得是,这回是朕思虑不周,不该让皇后与贤妃办这什么冰嬉赛,把冰嬉的乐趣都破坏殆尽了……你喜欢冰嬉,这次还没能好好玩,实在可惜。待过两日,朕单独陪你去冰嬉一回,叫你玩个痛快,好不好?”
谢小盈闻言一愣,皇帝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她说明白了?
看到女孩诧异又隐藏欣喜的目光,宗朔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他终于绷不住笑,莞尔起来,压着谢小盈的耳垂轻吻一下,“朕最喜欢看你冰嬉,原本答应贤妃来办,其实也就是想看你去玩。你恣意冰舞的时候,朕当真觉得你像是仙子堕九霄。若早知你会介意这冰嬉赛,朕起初便不会答应她们。这次怪朕没能先与你商量,以后再有什么,朕都先问过你的意见再办,这样如何?”
谢小盈被宗朔这样贴着耳根子说情话,弄得有些浑身发热。
她侧首迎上宗朔目光,但见男人眼底一片深情,没有丝毫掺伪,反倒透着些许天真。
谢小盈心里不禁感叹,作为一个皇帝,宗朔能做这般地步,也算有些不易了。
她一边想,一边抬起手,轻轻抚在了宗朔脸侧,“那好,那我就等陛下不忙了,咱们单独去冰嬉,我今日特地准备的红斗篷都没派上用场……我还有些遗憾呢。”
宗朔轻笑着牵过谢小盈的手,低头吻上了女人的唇峰。
这一刻,他真是感到再幸福不过了。
……
腊月廿七,临近岁末大宴,宫里自上而下俱是忙碌得不停。
往年这个时候的凰安宫里最是气氛紧张,然而今年办差的尹贤妃,凰安宫里再没有先前那般往来宫人嘈杂,显出了一片安宁。
午后的日光洒在庭院里,堆积的雪层慢慢消融。
顾言薇没去午睡,难得有精神头,便坐在明间的窗榻下,亲自煮水烹茶。
岁宴的琐碎事务,顾言薇都推给了贤妃去料理,她只看了看外命妇今年入朝领宴的名单,问过皇帝有哪家命妇需要特别对待、恩赐,其余事情,顾言薇也放手交给了尹贤妃,难得换了一回清净。
几个月前她还在怨皇帝夺其体面,但如今双肩一身轻,顾言薇也能品出几分不掌宫务的闲适与惬意。
宜茹屏退了殿内侍立的旁人,亲自跪在顾言薇身侧,帮她烫洗茶盏,笑着感慨:“瞧着娘子身体好转起来,气色也好了,连高御医都说娘子脉象越发调和气稳,依奴鄙见,您这样不管庶务,未尝不是件好事哩!”
顾言薇低头莞尔,脸颊泛起一片红晕,低声附和着宜茹的喟叹,“是呀……许是本宫从前狭隘了,错会了陛下的意思。陛下当初虽狠厉了一些,心里兴许是为我考虑呢。放下了宫里诸多繁琐费心的事,本宫才想起,这生活里竟还要颇多趣味。譬如这煮茶,本宫自打进了东宫,都有多少年没亲自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