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要见的外命妇多,这一日凰安宫内免不得熙熙攘攘,东西两侧的偏殿都收拾出来,供外命妇们候见时能稍坐取暖、整理仪容。四夫人与九嫔都称得上是宫里正经有头脸的妃嫔,也可以与外命妇交际,谢小盈自打去年生育完无忧开始,就被皇后喊来参与到了这个环节。但因她不怎么认识人,皇后特地让杜婕妤从旁襄助,既是免得谢小盈出差错,也是因着从前九嫔人数不够,杜婕妤作为昌南伯府出身的千金,一直被特许来露脸,如今九嫔位置的人多了,再把杜婕妤撸下去,难免伤了颜面。今年还临时多了一位金充媛,她在延京城里同样是不认识人,皇后与尹贤妃商量过,最后便由尹贤妃带着金充媛,在东侧殿里陪着各藩王的家眷。
谢小盈与杜婕妤在西殿里陪人,主要就是说几句最寻常的寒暄话,然后安排宫人进茶、上点心,瞧着时间差不多,安排夫人们轮流去“更衣”,也就是解手和补妆,然后目送她们去正殿见皇后。
第一年来的时候,谢小盈还有些惴惴,她倒不是怕自己身份低被人看不起,主要是从来没参与过政治上的夫人社交,怕她无心之举,搞出什么朝堂动荡。
等参与过一次谢小盈就摸清门道了,这不就是公关活动前的嘉宾接待么!以前上班谢小盈既接待过甲方老板,也接待过媒体老师、各种kol,甚至还有合作的艺人。那时候她还需要奴颜婢膝小心翼翼,免得被人投诉到leader那里。现在她虽然品级不如这些外命妇高,但一则,外人都听说了她得宠,再则,她生育了公主。就算再看不起她,这些夫人们表面功夫都还是做得不错,没人会刁难她!那还有什么难度?
再加上今年她多了个外挂,皇帝非说朝堂外面如今对她有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怕这些夫人们不知轻重,除夕跑来落她的脸面,因此特地让赵良翰跟着她,给她抬一抬脸面。
赵良翰是御前的人,也曾奉旨到宫外给皇帝办过差。各府邸的夫人不说人人都认识赵良翰,但他穿的常侍袍服有别于寻常内宦,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所以夫人们见到,就会知道忌惮,不敢冒犯谢小盈。
也不知道皇帝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反正谢小盈今日瞧着,每个夫人来与她相互见礼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些人谢小盈有点印象,知道去年曾见过,便热络地夸一句,“夫人气色愈发好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一整天,谢小盈的迎宾工作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今年宗朔还召了扬州刺史入京述职,对方是杜婕妤的长兄,袭爵的昌南伯,因此谢小盈还在杜婕妤的引荐下认识了她的长嫂昌南伯夫人。昌南伯夫人殷勤地说:“妾在扬州,颇得修媛母家的襄助,十分感念修媛恩德。”
谢小盈一听就明白,谢家给昌南伯走礼了!
她摆了摆手,笑着回:“不敢当,杜姐姐在宫里也很照顾我的。”
杜婕妤知道谢小盈这是给她面子,连忙谦虚道:“妾哪有本事照顾修媛,倒是修媛提携妾不少。嫂嫂,你知道的,去年妾能随驾陛下去离宫,就是多亏了修媛在御前为妾美言。”
——虽然去了也没见过皇帝几面就是了。
不论如何,谢小盈和杜婕妤通过这一回都意识到,两人母家在外头已是有所来往,于是本就算是和睦的两人,便更有意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友好和善了。
白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又有夜宴守岁。
过了子时,谢小盈才得以从昭德大殿脱身,回到颐芳宫。
她去东侧殿先看了一回女儿,得知无忧已熟睡,不免羡慕道:“还是小孩子好,不必守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大皇子宗琪已经六岁多,今年便跟着杨淑妃出来领宴了,宗琪没熬到多久就困得开始闹觉,委在杨淑妃身边眼圈通红、要哭不哭。杨淑妃一边嫌孩子不懂事,一边又心疼。借着更衣的功夫,把孩子抱出去转了转,连睡一会都不敢,生怕宗琪睡着了更难叫醒,连哄带骂地教训一顿,宗琪这才跟着母亲回来,一直支撑到子时。
散宴的时候,谢小盈看大皇子坐在杨淑妃的肩舆上,已经靠着母亲睡着了。宗琪身上追着的白玉玉佩随着肩舆一晃一晃,青绿色的绦子穗儿垂下来,杨淑妃发现,伸手将玉佩攥进了掌心。
谢小盈与杨淑妃目光交错,只来得及互相点头致意。
天黑,云深,万籁俱寂。
宗朔到了凰安宫过夜,却不急着入内休息,而是立在殿外,等来了赵良翰。
赵良翰没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给宗朔磕了个头,规矩道:“请陛下早些安置。”
宗朔这样就明白了,谢小盈那边一日安稳,无事发生。
他松一口气,不知是为谢小盈,还是为他自己。
少年夫妻,即便不能情深意笃,宗朔也不想与皇后走到最难堪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