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朔哪敢应,他一边乐,一边凑近了去揽谢小盈,“没有没有,不寂寞,没有寂寞。朕有盈盈相伴,岂会有寂寞一说?误会了,实在是误会了。”
谢小盈被宗朔强势地搂住,身子虽还推推拉拉的,可她脸上已然忍俊不禁,浮起了甜蜜笑意,“既陛下没这个意思,那端阳宫宴……我办还是不办呢?若不然,为了咱们两个都放心,这宫宴陛下别来了,你就自己一个人过节吧,到时候我同陛下,彼此都放心呢。”
宗朔哪里肯?
他气得侧身轻咬谢小盈的耳垂,手掌谢小盈身后的腰际贪恋地摩挲,他嘟哝着说:“你和无忧不可以抛下朕,朕同你们才是亲人,你哪有丢下亲人不管,去与外人过节的道理?宫宴你若想办便就办吧,只你身子沉了,不可太劳神。朕到时叫内侍省的人来襄助你,你开心快活就好了。”
英俊的男人撒娇,实在令人把持不住。
谢小盈当晚就想法子让宗朔“不寂寞”了一回,哄得宗朔心满意足,对端阳宴的事再没有二话了。
办宴的事对谢小盈来说其实没有多难,她只需定一定时间地点和宴会流程,剩下的细则自然有尚仪局、尚食局去落实。
吃喝宴饮的事情谢小盈懒得多操心,叫尚食局同往年一样,准备些粽子、雄黄酒就是了。主要是流程和环节,谢小盈决定令众人在正式开宴前一个时辰就到,先做些游戏,玩乐玩乐,再正式看表演、开吃。
谢小盈参照的并非是以往皇后搞的宫宴,而是自己在现代公司的欢乐年会。除了叫宋尚仪安排了投壶、骰子这些宫里人人都会玩的常规游戏,谢小盈决定拿出扑克牌来,搞一波推广。
“除了杨淑妃、杜充容,还有玉瑶宫的甄美人与苏宝林,她们都学过如何玩。杨淑妃高傲,自是不屑于教导旁人,杜充容、甄美人与苏宝林,尽可以让她们带着大家打。其余人我虽没法子挨个教,到时候可以安排颐芳宫的婢子过去讲解。喜欢玩的人,便各自领两副牌带回去,大家平日闲着,也可以与宫人玩这个取乐。只辛苦尚仪,宴席上要准备能坐四人的方桌,大家才好先玩牌,后开宴。”
宋尚仪盯着谢小盈拿出来的“扑克牌”目瞪口呆,她从前就知道谢昭仪有个晋身博宠之计是某种牌戏。但没想到,谢昭仪竟这般有胸襟,把这牌戏拿出来给六宫人人学习?
尚仪局被谢小盈这个另辟蹊径的“端阳宫宴”,一时间忙得人仰马翻。以至于四月底,胡充仪的母亲入宫探望,宋尚仪都顾不得亲自选人去接引,随口点了个年纪尚小的女官,就没再管这事。
那小女官规矩虽熟悉,但却没什么威严。照例,嫔御亲属恩赦入宫,是可以进些东西的。只这个要接引的女官检验造册后,方准许带入。小女官想去翻胡夫人带的箱笼,胡夫人一看这女官脸嫩,没等她查完便匆匆拦住,嗔怪道:“姑娘查得这样仔细,是不知道我家主君是陛下最信重的胡尚书,觉得我们家里进宫敢带什么犯上不敬的东西吗?”
小女官试图辩驳几句,被胡夫人连消带打、连哄带劝地给安抚住了。胡夫人悄悄塞了个厚厚的荷包过去,“好姑娘,我实在思念女儿,想早些见到胡充仪。剩下的也都是些寻常首饰,咱们省些功夫,求姑娘快些带我进去吧。”
年轻女孩到底脸嫩,悄悄收了荷包,便不好意思再刁难,领着胡夫人一路入了内宫,送至绮兰宫正殿,她便屈身退到外头等候了。
胡夫人松一口气,顾不得与女儿述多少思念之情,只赶忙从那最后一个箱笼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螺钿匣子。
胡充仪见到母亲被还委委屈屈地想掉泪,见母亲急慌慌的,她眼泪生生忍住,只好奇地问:“娘,你这是带了什么?”
“嘘。”胡夫人偷偷摸摸的,抱着螺钿盒子,先悄声交代,“充仪啊,娘与你爹在外头,如今正极力为你周旋,盼能将你往更高的位置推一把啊。”
胡充仪岂能不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她脸瞬间涨红,并不是害羞,而是想起被宗朔夺权时的屈辱,有些窘迫,她低声说:“娘,这些事你别想了,我成不了的。陛下……陛下很不喜欢我。”
“……唉,这个,娘知道的。”胡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其实她自己模样长得不赖,只是胡尚书天生就是个圆墩墩的胖子,害得他们的女儿肖父,也长了个圆脸。小时候在家里,胡夫人还觉得女儿这样可爱天真,待到嫁入东宫,几年冷遇下来,胡夫人才恍然,女儿的模样,只讨长辈喜爱,讨不得男人的垂怜。
不过,当皇后靠得又不是宠爱。胡夫人给女儿打气道:“娘与爹都帮你想了法子的,你快看看这个。这是个稀罕东西,娘保证,陛下的嫔御们,定无人有这个宝贝!”
胡充仪有些茫然,她接过了盒子,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整副方方正正,刻字却很奇怪的棋子?
胡夫人知道女儿没见过,指着那棋子说:“这个叫军棋,是陛下赐给你爹的。你爹说了,这军棋整个大晋,陛下唯独赐了你爹与豫王各一副,也只教了你爹与豫王如何玩。陛下极爱下这个棋,每尝有烦心事,便召你爹入宫下棋,对弈间便能开拓思路,消解烦闷。你爹是照着御赐的,单独给你打了一套,还专给你写了玩法与你爹的心得技巧。你素来聪颖过人,学这棋定然不困难!”
胡充仪仍怔忡这,她伸手摸着棋子,既感慨于父母的关照,更惊恐于要与皇帝单独对弈的情境。她犹犹豫豫地看了眼母亲,不解地问:“娘,就算我学会了这棋,又……又能有什么用呢?在这宫里……女儿不算年轻了。”
“哎哟,娘的傻孩子。”胡夫人看着女儿耿直单纯的面孔,心里一万个懊悔。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原是为了在京里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过去做大妇的。性子教得平和端方,最适宜做个不偏不倚的掌家大娘子了。可谁承想,女儿被先帝看中,赐给了太子做媵妾。那时候,她教过女儿如何平衡妾室、如何掌理家务,唯独没教的,便是如何取悦男人。
她握着女儿的手,虽已迟了,但该点拨的地方,她总是要说清楚的。胡夫人道:“这个棋,不是为了让你学那些狐媚,去陛下身边乞宠的,而是要你大大方方走到皇帝身边,保存着体面与身份,赢得他的青睐。你通过下棋,可以让陛下看到你的眼界与胸襟,了解你是个有远见卓识的女子。你爹说了,下这个棋,三分运气,七分实力。要懂谋略、有远见,才能下得赢。陛下或许对你没有男女私情,可一个女人,若想做到那个位置上,凭着男女私情,本也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叫陛下看到你的品性与才德。”
体面。
胡充仪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心动了。
她见过仁安皇后临终前,被皇帝剥夺一切尊严的衰落,她自己更是先后在杨淑妃与谢小盈面前被辍落和践踏脸面。
胡充仪时常自问,她渴望的是中宫皇后的权柄吗?
不,她只是想有体面地活着,不被一个陌生女人的喜怒哀乐所掌控和左右她的生活。
胡充仪将螺钿盒子在怀里紧紧抱住,应承下了母亲的话,“娘,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学棋的。爹爹与娘……都为我费心了。”
“你是我们的女儿,不为你考虑,我们还能为谁考虑呢?”胡夫人望着女儿,她知道女儿这些年在宫里受了不少委屈,心疼又无奈。因她们胡家,实称不上是什么权贵,女儿嫁入天家,便是为妾,也是恩典。家里人,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女儿终归是在九嫔的位置上,在胡夫人与丈夫胡尚书看来,能与他们女儿相争的,唯有尹尚书的女儿尹昭容。
只尹尚书无福,除了女儿,膝下再无子嗣。若尹昭容为继后,她的孩子,也就是来日的东宫太子,便不能有多少舅家的助力。皇帝当年便是吃了这上头的亏,定不会叫自己的太子再走这样一遭。
胡尚书与胡夫人信誓旦旦地想,只消陛下能看到他们女儿的德行与才华,如何能不考虑他们的女儿来做继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