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常路呆怔地和贵妃对视了两秒,半晌才反应过来,贵妃当真是恃宠生骄,这是要拿自己与皇帝的情分来要挟陛下不成?
这一刻,他简直觉得滑稽。
往前头数,得过宠的金充媛、林修仪,还有那些个美人才人的,哪儿有一个敢这么和陛下顶?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谋逆重罪之前,陛下还能同一个内宫女眷讲情分不成?
常路扯了扯嘴角,心里感到嘲弄。只他面上仍恭敬着,礼数上半点不缺,朝着贵妃一揖,淡淡地说:“那请贵妃夫人稍待,奴再去为贵妃通禀一次。”
他双手一抄,转身从华章门走了。
常路回了御前,门口值守的内宦低声交代,道是大理寺卿已告退了,此刻在里头议事的则是京畿守兵的几位将军,问常路可要进去。宗朔议军务时,等闲不让人在侧侍奉。但常路身份不同,且他领着差事,若要入内回禀,总归是没问题的。
然而,常路心里却暗自道了一句正好,不让人去扰,直接在大殿外跟着众人一起站班了。皇帝一忙起来,定不会再想起这事儿,贵妃乐意跪着,就让她先跪一会儿……等这茬儿忙完,他再去回一声,定然也不迟。
天色渐渐暗下来。
今日皇帝旨意多,赵良翰从宫外匆匆回来,生怕没赶上宫门落钥。他去直房里喝了口水润了润嗓,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准备到御前复命。顺着廊庑走,赵良翰远远却瞧见一个发丝散乱飞扬的女子跪在华章门下。对方衣着颜色鲜丽,俨然不是婢子。这是哪宫的嫔御犯了忌讳?赵良翰有些稀罕地想,后宫竟还有人能犯事犯到御前来?这也算是个本事。
总不至于是淑妃吧?
淑妃……可不单单是罚跪就能解决的事儿啊!
赵良翰心里嘀咕着,满怀八卦地往近了走几步,想瞧个清楚。
只他刚眯缝着眼看清那女人,脸色猝然就变了——怎会是谢贵妃?!
这可真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他在御前能有今日的出息,一半都是靠着贵妃的关系啊!
赵良翰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敢往跟前儿凑,便抓了个内侍省跑腿的小子问:“贵妃怎么在这里?”
对方左右看了眼,因内侍省早已无形之中分了两派,一派偏着常少监,另一派则巴着赵常侍。赵良翰抓人问话,自然挑的是自己的额人。那小内宦悄么声儿道:“贵妃是来求见陛下的,常少监……给挡了,这会儿还没去回话呢。”
赵良翰闻言,非但不恼,反倒笑了。
常路跟着陛下二十余年,竟还看不出,这谢贵妃与后宫旁的女人不一般吗?
他摆摆手,让那内宦退了下去,立在外头思索片刻,轻轻将头上戴的发冠推歪了一点,随后才往崇明殿昂首阔步走去。
说来也巧,赵良翰刚到大殿外头,在里面回话的几位大将军正好称是告退。外臣退出来,内侍们便井然有序地重新回到大殿内侍奉。
说了这么久的话,常路去茶房亲自换了热茶,奉到了宗朔手边。
他余光瞥见了跟进来的赵良翰,瞬间有些警惕,只他观察,赵良翰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许是刚从宫外赶回来。常路到嘴边的话又忍了下去,任由赵良翰上前行礼。
宗朔见是他,便问:“差事办完了?”
常路提着心盯住对方,赵良翰果然只说公务,令他松了口气。
“回禀陛下,办完了。奴回宫前还去杨家看了一眼,杨家已查抄泰半,奴留了人手在那边点数造册,不日便将填入库里。”
英国公的爵位已经没了,昔日的国公府,如今只能称个杨家。
宗朔轻蔑一笑,颔首道:“杨家贪墨数具,怕要费上几日才点清楚。你这两日辛苦些,多出宫替朕看一看。”
赵良翰干脆地应了。
应完话,赵良翰却跪在地上,并没退下去。
宗朔抬起头看他,挑眉问:“还有什么事?”
赵良翰腆着脸对皇帝笑,“奴……奴斗胆,想为贵妃夫人求个情,外头天儿都黑了,风吹得大,陛下知道的,咱们贵妃身子骨儿不算硬朗,有什么错处,陛下回到颐芳宫慢慢训诫。奴回来的时候瞧着贵妃已经快跪不住了,陛下一向怜惜贵妃,求陛下开恩,先叫贵妃起来吧。”
宗朔听得一头雾水,“赵良翰,你说什么呢?贵妃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