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
不渡和尚心满意足地在三人脸上捕捉到了惊诧之色,颇有成就地点头:“没错,百氏族之所以敢南伐巫族,而不怕仙门联手阻碍,便是因为有天外天的支持。”
“不周山折以分上下,天地不通后有方外。”仇薄灯蹙眉,“天外天不是最喜欢端着他们高高在上,不涉世事的面孔吗?怎么这次不跳出五行了?”
“欸?!”左月生疑惑地看仇薄灯,“绝不周以分上下……这是《古石碑记》里的话吧?你前天才向我借的书啊,你是碰巧看到了,还是全看完了?我操,不会吧,仇大少爷你看书这么快的吗?”
“还好还好。”仇薄灯谦虚道,“也就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而已。”
陆净幽幽地看了仇薄灯一眼,语气要多酸有多酸:“好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而已’!我要是有你这本事,何至于被兄长们提耳朵很铁不成钢这么多年……不对,等等,‘绝不周以分上下,天地不通后有方外’是什么意思?你们能说点人听得懂的吗?”
说着说着,陆净悲从中来。
天杀的仇薄灯,这几天明明三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吃喝玩乐,搞得他以为大家都一样,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背地里在看书……
说好的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
“还有胖子你!”陆净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你怎么也知道!”
“基本上所有最值钱的天兵神器,最隐秘的宝藏都记录在《古石碑记》里啊。”左月生奇怪地看陆净,“你听了那么多话本,就不会幻想一下,自己什么时候遇到天降神兵,从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吗?”
听话本全关注风花雪月去了的陆净:……
他坚强地抹把脸,看向仇薄灯:“你还是说说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仇薄灯有点不想认这个“生死之交”。
好蠢。
“天外天、人间、大荒,三界的区分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仇薄灯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想屈指敲椅子,左月生眼疾手快给他塞了一块醒木。仇薄灯懒得发作,醒木一叩,索性放低了声音,真像个说书人一样将古石天书记载的历史娓娓道来。
“最开始,天外天只是不周山上的一座云中之城,上神也并非一直都居于高天之上。”
“那时候还没有“上神”与“城神”之分。
“乱七八糟那么多神,其实大部分都居住在中土十二洲之上,《古石碑记》将之载为“民神杂糅,不可方物”[1]。又说‘人之初,天下通,人上通;旦上天,夕上天,天与人,旦有语,夕有语’[2],就算神回到了天上,天人的距离还是很近。”
仇薄灯的声音很清澈,平时说话矜骄飞扬,但略微放低后,就会如静水从玄冰下慢慢流过,仿佛能从太古一直蜿蜒到现在。
是不知多少万年前的太古。
山河绵延,神和人手拉手走在天地之间,为友为邻。又有一座叫做“不周”的山,是上和下的□□,神离开地面回云中城去,人就登梯去拜访神。神和人的关系是那么好,白天人把思念的话说给云朵听,晚上风就把神的回应从高天吹到地面……
旦夕有语,神人不离。
“后来‘不周山折,天地相分’,这里的‘天地’指的应该不是苍穹和大地,而是神和人。因为从这一句话开始,《古石碑记》就没有再写‘云中城’的事了。云中城变成天外天了,以前城里的神,就成了现在的‘上神’。”
“这就是‘不周山折以分上下,天地不通后有方外’。”
于是再也没有被寄托于白云中的思念,再也没有藏在夜风中的应和。
天人相绝两茫茫。
“怎么会这样啊?”陆净忍不住喊道,“怎么、怎么不周山就折了,天地就不通了呢?”
明明一开始还杂然而居,旦夕相语。
“谁知道?”
仇薄灯把醒木丢还给左月生,随口应了陆净一句。
比起不周山怎么折的,神和人怎么翻脸的,仇薄灯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现代神学家民俗家研究史前信仰的时候,经常发现在各地文明里都有“神和人从共处走向分离”这种说法。学术界提出的解释之一是:人有探寻世界来源的本能,不同的民族会依据观察的自然现象,创造出不同的神,赋予他们创世的能力。但神是不存在的,所以原始人便不约而同地想象出“神人分离”的故事来解释神的去向。
不周山折的古事印照着神人分离的假说。
看书时剧情的展开围绕叶仓这位主角升级打怪。但真实的世界却是座冰山,他从小说里读到的只是露出水面的一角,隐藏在水下的东西庞然如一片阴云。
就像……
啪啪啪!
“仇施主博闻强记!”不渡和尚噼噼啪啪地鼓掌,慷慨激昂,“所以,三位施主,你们难道就不好奇这天外天,到底要杀谁吗!只需要一万两黄金,惊天内幕带回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