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满月圆时,定要拉阿洛来塔顶看杂书,擦枪走火时,在街头巷尾胡来。
只是,大部分时候,仇薄灯的思绪很难控制,总是不经意间,就陷入到泥沼里了————太多的痛苦压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往往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会觉得……觉得自己不配欢喜,不配享乐。
会觉得自己好端端的,就是种罪过。
仿佛很愚蠢,很可笑,很荒唐。
可这不是他的错。
他只是太温柔了。
师巫洛要把他的娇娇拉出这样一个可怕的,会吞噬掉全部希望的旋涡。
“……城西的藻井建好了,用了红木和玉砖,穹顶的覆海,要刻什么?”
“刻盘茎莲吧。”仇薄灯想了想,说。
然后,他忽然笑了。
笑得眼眶湿润,眼尾发红。
他问:“阿洛,你怎么能这么好?”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好不了的病人,无家可归的败犬。但在漫长的时光里,怎么会有个人紧紧抱着他,在幽冷的黑暗里一遍又一遍,舔舐他的伤口?……他不是被抛弃的,也不是被背离的,是被千万遍宠着的。
他的阿洛,怎么、怎么能这么好呢?
明明一开始那么木讷那么傻的人,怎么现在每一次都能清楚地,敏锐地捕捉到他任何不对劲的苗头?
那些苗头,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阿洛,”仇薄灯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主动说起刚刚在想的事,“刚刚我在想,要是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
“不会的。”
师巫洛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我在。永远都在。”
这个世上,可以没有单独的天道,没有单独的师巫洛。
但永远永远,不会只有仇薄灯,没有师巫洛。
仇薄灯看着他,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
衾被被推到了一边,师巫洛伸手按住恋人的后颈,让他贴近自己,直到两人密不可分。直到以最有力的方式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纤细素白的指骨在光影里蜷曲,仇薄灯仰起头。
视野中的风灯摇摇曳曳。
烛火撩起又跳跃,两枚夔龙镯在屏风上投下弧形的暗金亮线,时而交错,时而分别。
世间万事万物,为什么要拥抱,要相爱呢?
大概是因为,只有在用尽全力的拥抱里,在呼吸相融血肉一体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活着。他的骄傲,他独自面对孤独的勇气早就荡然无存……只有一遍又一遍,向他的阿洛寻求确认。
以此汲取力量和勇气来治疗自己。
我真是个可悲的,无耻的懦夫。
仇薄灯想。
“不是你,是我。”
灯影碾转破碎,师巫洛捧起仇薄灯的脸,虎口贴着他的下颌线,指腹在唇上碾了碾,将柔软的唇瓣从洁白的牙齿下解放出来。
然后覆盖。
这是一个再强势不过的吻,却也是一个再珍视不过的吻。
等到分开时,仇薄灯的脸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红。
“是我在怯弱,是我在渴求。”
“其实按照喜闻乐见的戏码,你该把我关起来,”仇薄灯陷在枕头里,低低地喘息,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故作正经,“……喏,就锁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谁也找不到的高塔里。要是我,还执迷不悟地想要去定人间四极,你就生气,然后打个金锁链,再配个白玉环,让我哪里也去不了……嗯,除了被你这样那样,什么也做不了。要是敢提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要被变本加厉地惩罚,直到什么都想不了。”
“不可以。”
师巫洛帮他把缠在脖颈上一缕濡湿的头发撩到旁边。
谁也不可以把你囚困,谁也不可以把强制,把锁链,把那些肮脏,施加到你身上。谁也不可以把维系你生命的那些过往和夙愿毁去,不可以把你往更深的更可怕的地狱推去……不能玷污,不能伤害。
“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要捧在手心里,用一切琼瑶美玉来簇拥,来好好珍惜。
情丝在冷白如瓷的指节间流动,像一湾温顺的水。
“可是,阿洛……”
仇薄灯收紧双臂,环住师巫洛劲瘦的腰。
“那个人是你啊。”
是带我逃离的你,是给我一切的你,是竭尽全力来救我的你。
你是我的生命,是我能够苟延残喘的意义,是我所有慢慢自愈的底气。
也许,这也是一种病态的关系。
可是,谁管它呢。
“阿洛,你对我怎样都可以。”
仇薄灯仰着头,眼尾染一丝牵动心魂的浅红。他的黑发在洁白的枕头上铺开,眼睛里落满了摇曳的烛光。
“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可以。”
“只要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