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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地平面泛起一道耀金,撕裂了昏沉的夜幕,瑰丽温暖的蔷薇色汇进暗夜的长河,温柔抚在端羽床边,带来柔和明亮的光泽。
往常他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饥饿唤醒,今日倒是有所不同。
“我会在外面等着的,你醒来时第一个就能看到我。”克莱因在床前俯身认真道。
端羽穿着手术前宽松的病号服,因为开普狮是特殊掠夺性的兽型,端羽整个孕期都没有长胖多少,只是脚腕有一些水肿,行走时也变得吃力起来。
“嗯。”端羽浅笑着应了一声,克莱因仍不放心,手指捋着他的鬓边细碎的发丝不肯起身,薄唇微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就在这里等你,别害怕。”克莱因再次强调道。
今天是他们两周前就预约好的手术时间。
可可将被取出,端羽也可以松一口气调养他这段时间的损耗了,本是一件好事,但克莱因还是不愿意放开手。
他厌恶无法掌控的情况,在所有事情中,端羽的事情更是他最不希望脱离掌控的。
他总是计划好方案再行动,在端羽的事情上经常还有不止一套方案,但这件事当手术室的大门关闭后是他完全插不上手的。
“我怎么觉得,你倒是比我还害怕呀?”端羽躺在床上,脑后枕着一个气囊,微侧过首来浅笑注视着克莱因,扬起的唇角里还噙着缱绻的笑意。
他是个很怕痛的omega,但只要克莱因在他身边,他仿佛就能升起无限的勇气什么也不怕了。
“睡一觉,等你醒来时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克莱因勉强笑了一下,附和端羽并不好笑的笑话。
他现在全副身心都沉浸在即将与端羽分离的恐慌里,所有感知幽默的细胞都沉睡了。
“好啦,去病房等我吧,你难道还想替我做手术是么?”端羽笑吟吟的打趣道。
克莱因一怔,缓缓在心底道,假如这件事他可以代劳,他确实愿意替端羽承担这份危险。
“克莱因先生…”医生站在克莱因身后,抬起手腕看了看终端时间无奈道。
快到他们预约的手术时间了,还有一些术前准备要在手术室里进行,再耽误下去难受的还是空腹等待手术的omega。
克莱因手扶在床边,艰难微直起身来,刚欲转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
克莱因下意识的垂眸。
“记得给可可想一个睡前故事。”端羽轻声道,他的双眸清澈美好,像墨夜中的寒星皎洁璀璨,满是眷恋的注视着自己身姿挺拔宛若青松修竹般的爱人。
两人十指交握,阳光温柔的覆在他们的手腕上,给他们的手腕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边缘,像一场瑰丽梦幻的童话。
克莱因躁动了一周的心刹那间平复下来,他回握住端羽的手,指间微微用力,用从未有过的温和声音应道:“嗯…”
他会坐在这里,构思一个好听的睡前故事,然后等端羽和他们的可可出来讲给两人听。
端羽被推进手术室里了,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放松,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克莱因,他能带走自己所有的烦恼,即使有再大的困难,也知道能有彼此相互陪伴,携手相渡,这大约就是伴侣间最好的状态了吧。
端羽仰躺在单人病床上穿过幽长的走廊,医院穹顶上的装饰条在他眼前迅速闪过。
他像是被耀目的光线刺到了一般缓缓闭上双眸。
“端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会全程陪在您身边的。”
“这只是一个小手术没有什么危险性,顺利的话一个标准时内就能完成。”beta护士在自动控制的前行病床边俯身安抚道,微停顿了一下俏皮道,“我们医院旁边的甜甜圈和大杯加冰苏打饮料很受欢迎呢,也许您出来时还来得及让您的alpha去买一个抢手的焦糖甜甜圈。”
“我不紧张。”端羽阂着双眸,微笑着应道。
“也是哦,您的alpha看起来比您还要紧张。”beta护士努力的帮他放松心情,omega整个孕期信息素都只有少量分泌,但即将临产的omega产前都会有紧张情绪,可能会造成omega腺体信息素大量分泌,在术中会对凝血造成一定的影响。
他的工作就是通过大量的交谈令omega无暇分心,使腺体信息素趋于稳定,让手术中的情况更加便于控制。
本来就是他工作中的一部分,他做的驾轻就熟,更不用说克莱因先生两个月前买下了他们医院百分之一点三的股份,本来就算是股东之一。
这是医院股东的omega的手术,他们自然更是提起了十三分的仔细。
“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休息一会。”beta护士喋喋不休的说着医院旁边的快餐店,又问他喜欢什么口味的甜甜圈,端羽被他弄得头脑中一片混沌,忍不住抓住一个机会礼貌打断他道。
“…好的。”手术室大门打开,消毒过后,麻醉液体缓缓推进了端羽纤细在肌肤下泛着浅淡青色的血管,beta护士体贴的收住了声音。
端羽双眸前掠过一片黑暗,光影擦过他的衣摆在他身边倒退而过,他又回到了生父与继母对他无休止的纠缠中。
生父自鸣得意的嘴脸丑陋得难以置信旁边还有继母煽风点火,他一改沉默怯懦的性格,与他们口舌争执不休,以一敌众不落下风,累得背脊都微微弯曲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就在他疲倦不堪时,又是一道声音响彻脑海。
身边杨志成夫妻的身影迅速向后退去,他像是被投入到一个隧道里,随着声音逐渐变得清晰,画面也浮现在他身侧。
“你记住…端家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老者浑浊的双目已经涣散,却还是直勾勾的望着他的方向,呼吸面罩连接着外壳泛着机械冷光的医用呼吸机,面罩中传来老人浑浊沉闷的呼吸声。
打在面罩上氤氲开一层朦胧水雾,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混乱却又令人不自觉的宁静,就像是死神逐渐逼近的脚步。
他却只敢盯着窗外站在枝叶挺拔郁郁葱葱的一棵树木间,在青翠绿影间穿梭跳跃不时依偎在一处的一双鸟雀。
老者并未对他流露出失望神情,只是沉闷的叹了一口气,艰难的摘下呼吸面罩,鹰钩似的手指紧紧捉着他的纤细手腕在他身边叮嘱了两句。
“记住了么?”老者问道。
他垂下手,看见对方手腕干瘪橘皮般沟壑纵横着褶皱,片刻,这只手无声滑落。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死亡。
紧接着他又被投身到这个无尽的隧道里,回到与杨志成夫妻的争吵里,争吵最耗费的就是精力,他心力交瘁明知道自己做得是无谓的挣扎,两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终究会落于下风,却还是胸口憋着一口闷气,不肯弯下纤薄的脊背。
他不知道这种无意义的争端还要持续多久,身边的夜色似墨般浓稠得化不开,行走其中令人滞涩。
忽有一道光影破开阴翳,坚定的牵起他的手,身边狡诈的夫妻与他们身后看不清面庞的只隐约猜到是他们子女的人都像是冬季深夜的最后一道黑暗,水雾般的扭曲后缓缓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这段时光分明占据了他人生的大半,在记忆中却是一闪而过。
瑰丽美妙的记忆缓缓浮现在双瞳前,皎洁月色下他推开窗,两人在花园月霜间的对视,离开g2行星躲避空间港巡查的机器人后两人的相视一笑,在冰澜星冷冽严寒中瑟瑟发抖却能相拥取暖的场景。
还有克莱因无论何时都会记得给他带回来的一袋水果。
他的梦变得温柔又宁静。
像一个时刻坚定有力拥着他的怀抱,又似月色下安静蜿蜒流淌的溪流上的一叶轻舟,水波荡漾开潋滟碎玉般的波光,浅浅摇曳。
“端先生,端先生?”
“握拳。”有一道光亮射入他的眼瞳内,端羽瞳孔本能收缩同时控制着脖颈微微偏移躲避着强光。
“握拳。”身着白衣的医生重复道。
端羽修长白皙的指尖逐渐弯曲,合拢。
“好了,您麻醉已经醒过来了,接下来回病房休息就行了。”医生将手电筒放入上衣口袋里,打开终端记录了两笔,按下观察室的指示键道,“注意事项我会向你的家属叮嘱的。”
“孩子…”端羽迟疑的望着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思绪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了,又胡乱投入到他的灵魂里,半晌他才勉强牵出一个头绪,后背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了衣裳,衣裳紧紧贴在他脊背上,端羽口齿不清的问道。
“哦,孩子很健康,已经送去洗澡了现在应该在您的套房里。”医生关闭全息终端俯身道。
端羽恍惚间松了一口气,又阂上双眸沉沉睡去,他的手腕上仿佛都坠着千钧重担,他连指尖都抬不起来了。
因为端羽已经从麻醉中醒来,医生很快让护士送他回病房。
端羽又做了一个同样的好梦,这次梦里有一个双腿胖嘟嘟的,手臂似两节莲藕似的玉雪宝贝坐在地面上拍着手掌笑,克莱因就坐在不远处将一个橙黄色的长颈鹿毛绒玩具放在了孩子的手心里,转过身对他微笑。
他没有说一句话,却已是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