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半日的雪又开始落下来,密雪簌簌,打在窗前碧绿如洗的婆娑丛竹之上,时闻积雪压断翠竹。
天地间一片素白,冰冻三尺的寒冷。
室内却是春意盎然,博山炯炯,香浮兰麝,衾展鲛绡。谢窈躺在绣着芙蓉缠枝的锦褥上,被他攥着手,无可奈何地触碰到那一片片绵延起伏的深浅山峦,最终停在了心脏处。
坚实有力的心跳传至手掌,紧实硬朗的皮肉下,是他对她汹涌贲张的爱意与想念。在这心跳声里,谢窈被泪光盈满的双眸渐渐清朗,对上他清宁深邃如月下春江的目光,竟隐隐有几分沦陷,难为情地别过了眼去。
帐中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她手停在他心脏处,不动也不躲。二人僵持许久,他低下头,手掌抚上她柔滑白皙的侧脸,柔声道:“咱们继续来学好么?这一次,郎君换教鞭来教。”
什么教鞭……
谢窈脸炽如烧,默默腹诽,恨自己竟能听懂这样羞人的隐喻。阳锋浅送,他握着她手在他颈腰上环住,一边道:“窈窈记住了,咱们现在这样,叫偃盖松。”
“这是剖石而寻美玉。”
“这是铁杵之投药臼。”
“这是五锤之锻铁。”
“这是农夫之垦秋壤。”
“这是两崩岩之相钦……”
由轻到重,或缓或疾,菡萏展瓣,火侵露凌。他额上密汗滴落在她白玉般无暇的锁骨里,深吁浅叹,“此为六势之法,窈窈学会了吗?学会了,我们就换下一个。”
她愈发羞赧,手背抵着莹白的贝齿,神思心绪如春风乱扬的杨柳,一声声燕语莺啼柔媚悦耳。斛律骁见她不理,拨开她颈下垂着的柔顺长发,在那捧似花如雪的柔缎上小掬一把,随口诵道:“山似莲花艳……”
又在某处吐露的粉白芙蓉花上轻轻一点,笑言:“流如明月光。”
“你们南人的诗倒是雅致又贴切,窈窈现在,可不是‘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么’?”
谢窈的脸一瞬红如胭脂,又如充血,这分明是首清新雅致的写景诗,他怎么能如此曲解诗意?
“你从哪里学得这些……”她羞道,声音低如春夜细雨。没有说完的几个字是“折磨人的法子”。
斛律骁跪坐起来,掌着她腰,压低,竖起左膝,强硬地挤进,古怪哼笑一声:“不是窈窈嫌弃我不如他么?如何?现在我还比不上他么?”
“这是翡翠交。”
谢窈两痕雪臂张开,死死捂住耳朵,哭道:“……我不要学,你别说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子教得如此用心,做学生的岂可半途而废?”
把她身子翻过来,迫她双膝跪在了榻上,毫不留情:“下一个,白虎腾。”
谢窈羞得无法,脑子却因了他的摆布而混混沌沌神魂飘荡,被他泄恨似的撞得眼饧骨软时才忆起上回之事,想到这祸事竟是自己惹出来的,愈发懊悔羞窘。
她那是嫌弃他不如人么?分明是太如了。
然而大家闺秀的出身令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羞人的言辞,她只能期期艾艾地委婉说道:“我,我的意思是,他从来舍不得折腾我这样久……恪、恪郎别这样对窈窈……”
吐出那个他念想已久的称呼,她双颊已是羞得若红莲流滟,本是为了讨好,听在男人耳中却不啻于赞许与鼓励。斛律骁动作一滞,深吸一口咬了咬后槽牙,把人翻过来,似笑非笑:“所以窈窈是在夸奖为夫么?那我岂可对不起你的夸奖?”
握着她雪藕似的一双足,往上一提掮在肩头:“记住了,这叫‘野马跃’!”
……
一夜红烛泣泪,她被他翻来与覆去,迫不得已地随他学完了一本《洞玄子》,到最后已是筋疲力尽,缩在他怀中就着最后一式鸳鸯合陷入睡梦里。周身大汗晶莹,鬓发尽润。
一身芙蓉脂肉则在青帷筛得柔和的红烛光里泛出一层柔艳的赤粉,如美玉生辉,叫人爱不释手。
斛律骁犹有些意犹未尽,下颌轻贴她额吁吁平复,亲她眉眼、长睫,亲昵无比,爱重万分。筋肉虬结的手臂揽在她纤薄白皙的后背,令彼此紧贴,令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满室红烛滟滟,光晕如海,谢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却不期,会梦见第一次嫁为人妇的花烛夜。梦境里亦如现实中一般,她端坐在摆放合卺的案前,一只骨骼修长的手拨开她掩面的团扇,英英玉华姿,眼凝淮水之神,眉萃钟山之秀。
“终于娶到你了,阿窈。”他道,眉眼深情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