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郎。
短短的两个字,如流水蕴藉过他心田,斛律骁没想到这两字竟来得如此轻易,原以为她死也不肯说的,毕竟上一世整整五年也未得来这么两个字,她起初还会唤他“大王”、“殿下”,到了后来,便成了个“你”字。这一声“恪郎”,于他而言是很珍贵很珍贵的。
他一时怔住,很快回转过神,眉目舒展,薄唇萦上一缕浅浅的笑,期待地望她:“再多叫几次呢?”
什么叫多叫几次……
谢窈却恼了,眼睫若蝶翅微振,转瞬又恢复成如霜冷色别过了脸。
“以后都这么叫我吧。”他的气息迫过来,撑着车壁,将她困在胸膛与车壁之间的一方狭小天地间,热灼气息轻盈荡开,“郎君喜欢窈窈这般唤我……”
谢窈只觉他气息靠近,愣怔回眸,秀挺的鼻尖便轻轻擦过他柔软温热的唇,一点酥痒自鼻尖漫开,胸腔里的那颗心也似跟着跳动了一下。
“你做什么……”
心开始跳得厉害,她害怕他又像上一回离开淮南时在马车里的那般折辱她,纤手抗拒地在他胸前推着。却被他一手攥住,唇亦往下吻住了她嫣红的唇瓣。
“别、别在这儿……”
她害怕得全身皆在打颤,被他掌着后脑困在臂弯与车壁之间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被迫承受,任他吻过红唇又在那柔软白皙的下巴上以唇摩挲了好片刻,再沿着颊线、颈线细细轻吻着,最终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衣领间、那两痕颤若流蝶振翅的锁骨的交汇之处。
温热的唇触上微凉肌肤,是柔绵拂过,风动瑶枝。谢窈不禁全身发酥,杏眼微红,以手撑着车座勉强支起发颤的身子,樱桃口微微气喘。斛律骁抬眸,对上一双清泪漉漉、含情不语的眼,贴着她额笑了:“窈窈以为我要做什么?”
不怪她多想,唇与唇的触碰本来就是只有在床笫之间才能做的,何况他还曾在马车上混账过一回。谢窈星眼微饧,樱唇轻轻一咬羞得说不出话,在他灼若热火的注视下又要逃避地别过脸去。他把她耳边微乱的云鬓理一理,很温柔地道:“不会的,以后窈窈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
他人虽孟浪,说话大抵还是算数的。谢窈心头的恼意消退些许,回过头来:“那你肯放过太后么?”
他眼中笑意微滞,问:“你很喜欢她?”
“嗯。”
她没有半分犹豫地承认了,比之扭扭捏捏不肯唤他郎君的固执可爱许多。斛律骁心间微黯,仍是应道:“好。”
他本也没打算、没必要杀裴满愿的。
可她太固执,为了景珩不惜绑上整个家族的兴衰与荣辱,在他篡位前夕放火烧宫殉国。以至于窈窈把她的死也一并算到自己头上……
心脏处又攀升上隐隐的痛感,像是回到了被她捅刀的那一日。他低头看着怀中姿颜如雪的女人。
她很安静,也很温顺,虽然还是恹恹的不怎么搭理他,但相较于从前的冷淡,她眼里的冰已化了许多。
那么,这一次,会不一样吗?
他一直看着她,像注视猎物的猎人,谢窈颈后皆生出一层细微的颗粒来,惊惶望他:“……做什么?”
“野马跃。”
他想也不想地说道。触到她微愕视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轻咳一声,薄唇移过去在她耳畔低道:“只是想想罢了,窈窈也不许么?”
这都什么?她愈发困惑,不及细想,他气息又铺天盖地地投下来,如百川归海,汇入她微启的唇齿间。
他想,她还没有和裴氏深交,也不再念着陆衡之。这一次,当然是会不一样的。
回到家宅后,谢窈命春芜将那支玳瑁钗送去了幼芙院中,请斛律岚转交斛律羡。
没她吩咐,青霜自是没有跟斛律骁禀报,但夜间谢窈还是主动与他说了:“……裴家的七娘子托妾给二弟送还了一支玳瑁钗,说是二弟曾经送她的信物,怎么二弟原来心悦的是裴家的七娘子么?”
她跪坐在书案前整理竹简,慢条斯理地说着。斛律骁没多惊讶,只是问:“玳瑁?”
她微微颔首,念诵了半阙汉乐府:“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妾想,裴娘子是想与二弟断绝情义之意吧。”谢窈秀艳的半张脸藏在展开的竹简后,未说实话,又问他,“殿下知道他们两个的事?”
他冷着脸道:“裴氏女不怀好意,二弟脑子又不清楚,当然得盯着一些。”
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谢窈默默腹诽。斛律骁心不在焉地坐了片刻,骤地起身:“晚上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西边的听琴院里,斛律羡收到那支玳瑁,在灯下反复摩挲着、看着,心神不定了许久。
烛火模糊如细碎的星点,又若琼珠跌散,在眼前欢腾轻盈地跳跃。他回过神,窗轩外月色溶溶浸窗,梅枝在窗纸上投下纤袅缠绕的影子,花木上月色晴明。